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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1-31 10:51
苏州人把说话叫做“讲闲话”,讲闲话可以想好了讲,也可以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说闲话。想好了讲有好的一面,讲话不会豁边,中心思想,段落大意,遣词造句清清爽爽,不过,终归有点拘禁。脱口讲闲话更活络,信口开河,讲到哪里算哪里,讲的人快活,听的人也开心。有时其实不是要听什么东西,只是听得适意。
开会和开幕,大家最怕台上念稿子,听了上句就猜到下句,听了上文就知道下文,八股没劲!所以现在好多画画人开画展,请列位讲话,往往上面振振有词,下面则是“蛙声一片”, 因为实在听得费劲。
老百姓平时讲的闲话海阔天空,漫无边际,有时虽然有点瞎七搭八,上面一句会带出下面一句,但不用动脑筋,不用搜肠刮肚地想词。脱口就讲,靠的是语感。有人在台下能讲得顺风顺水,一上台就结巴了,语感没了。语感是讲闲话的天生朋友,天天讲,日日讲,讲闲话自然不结巴,脱口秀由此而生。此乃一半天意一半人为,语言是自律的。
平民百姓是这样,写书的文学家,也分外看得起语言的自律。人家问奥地利女作家耶利内克(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怎么写得这么好?怎么会获奖?她说:“让语言自己说话,我紧随其后。”一语道出了语言自律的魔力。不管哪个行当,大概玩什么东西玩到一定程度,都会有这个状态:不强拗,顺从自律,就像庖丁解牛。
去年,看黄海个展“写写画画”,在他拿出的水彩画中,有不少近作变了模样,整幅画沉浸在一片浑迷之中,不再经意物象的结构,不再用心物象的光色;散淡迷乱的走笔游色,似有似无的水痕意象,在有意无意间幻化出了水巷的斑驳和维也纳的青翠。已经不奔放恣肆,不流光溢彩,不明丽斑斓;画前无埋设预留,画中无刻意制作,都是在平平淡淡中松松“写”就,如把这些画当话听,这种闲话,准是没打好稿子就开讲了,是脱头落攀地信口“话”就的。
像这样子“闲话”水彩,听凭画中话语的支使,信马由缰,任性画画,必有其机缘。我就此向黄海打探过,他说是缘起于一次偶发的际遇。他在英国时,曾看到一堵墙,雨后斑驳无法形容的好看,便赶紧奔回画室用水彩默写。由于心里只有那堵墙,自己放手随笔而走,不知不觉间多少放弃了往常画水彩的套路,不期然地就产出了水彩的“例外”。
小学二年级时,教图画课的庄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给了我一本外国水彩画的临摹本和一沓白纸,关照我好好画图。从此,做完作业临摹一幅水彩画,成为我每天最紧急的事。从那以后,凡是水彩画我都会多看两眼,日久自认:水彩画有两条路子,一路粗放潇洒,一路刻画精微。我喜欢吴冠中画的一幅苏州桥头卖菜的水彩,还有哈定画的一幅南京路街景的水彩,豪放洒脱,粗得厉害;也崇拜潘思同画的新安江水电站大坝建设的水彩,细得到家!
大概是1996年,到黄海家,第一次看到他画的水彩画真迹,最令我难忘的是他画的“小非”,到今天我还绝对背得出那幅画的构图和细节。这幅水彩应是黄海用情用心的“细生活”;与此相反,水乡水巷或外国的风景画得挥挥洒洒,“粗生活”也做得漂亮!如按我水彩两路子的分法,黄海真有在两条路子里来回闲庭信步的本事。
每一位画者,你先会了什么,掌握了什么,无形中奠定了根基,同时又给自己挖好了一个难以自拔的泥潭。要想到新地方去逛逛,有没有勇气毁掉一点什么,有没有勇气丢掉一点什么,是想从泥潭里爬出来的第一步。
如果换成是我,一定会守成,在两条路子上照谱跑动。尽管有雨墙之遇,尽管有信口之娱,也不见得非将自己功成名就的一切都丢掉。我细细查看《写写画画》展的黄海自序,“有空只一心画画。试图也像‘爵爷’一样,满心欢喜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并认真一点诚心一点。” 答案在此,黄海要效仿这位英国老顽童“爵爷”,一心做事情,真诚过日子,所以打破一点坛坛罐罐无所谓。光有这还不够,我想,左右黄海的或许还有不少外人看不见的东西。很巧,前天黄海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自己做了畅想式的坦白 :“每次看完大英博物馆与泰特现代美术馆,总会涌起这样的念头:传统与前卫永远是分裂的、背叛的。但前者是后者的归宿、后者是前者的源头却是经久不变的轨迹。这样的互生互灭的情形,与澳洲草原野火燎原、马赛马拉壮阔的野牛迁徙是一致的,粗暴干预换来的总是生生不息的滋养。创作是这样,人生也是这样。这或许就是自然。”我们都以为生死沧桑在过去,在身边;听黄海言,观黄海画,方知生死沧桑也在自己体内,也在自己画中。
因即果,果即因,谁也弄不明白。美国电影《阿甘正传》里的阿甘,为追寻他最爱的女人而痴情傻跑,在追寻中日复一日地信马由缰,一直跑到长髯飘逸,粉丝成龙。看完电影,我们都会思量:聪慧与痴愚难分泾渭,成功与失败无可预测,舍弃与获得更难界定。画画不也是如此吗?
“青少年几乎是在农村度过”(黄海.写在画展前面的话//黄海.写写画画.南京:江苏美术出版社,2013:7)的黄海,乡下的漫长时日,无疑在他春生夏长的身心里播了种子,施了底肥,已然让黄海这一辈子不管做啥,特别是在耕种水彩画这块天赐的自留地时,心里边时时会萌发出青翠的嫩芽:“种地是次要的,在自由的境界中劳动才是重要的。”(黄海.写生散记//黄海.写写画画.南京:江苏美术出版社,2013:155)揭开这张底牌,就更明白黄海为何要“闲话”水彩,为何能“闲话”水彩了。
来源:雅昌艺术网 作者:吕美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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