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史料记载，陆子刚，一作“子冈”，太仓州人，长期在苏州定居，于明嘉靖十八年自立门户，开办子冈作坊。嘉靖(1522—1566)、万历(1573—1620)年间，以“碾玉妙手”名闻朝野。而“碾玉妙手”这一称谓，在苏州乃至中国的玉器史上，当“陆子刚”莫属。

　　关键词:陆子刚;子刚款;苏州专诸巷;碾玉妙手

　　“碾玉妙手”一词与陆氏最早出现在康熙版的《苏州府志》中:“陆子刚，碾玉妙手。造水仙簪，玲珑奇巧，花茎细如毫发。”由顾嘉誉于雍正间撰成的《横山志略》中，该词又作“碾玉名手”。此外，《横山志略》还记载了陆氏晚年一段不寻常的人生经历:“陆子刚，碾玉名手。造水仙簪，玲珑奇巧，花茎细如毫发。年未六十，忽有方外之思，为僧治平寺十余年，不入城市，亦奇人也。”
　　中国明清两代的琢玉中心是苏州，而阊门内的专诸巷是晚明与清代苏州的玉业集中地。苏州博物馆“攻玉巧技”展厅的简介是这样开篇的:“苏州专诸巷在中国玉器工艺发展史里极有分量，因为明代最为著名的碾玉中心在这里，中国最负盛名的碾玉妙手陆子刚也在这里。”可见，碾玉妙手陆子刚与专诸巷在中国玉雕史上的重要意义。难怪苏州后世玉工将陆子刚奉为本业始祖，陆氏对苏州及中国的玉器业发展影响深远。

　　碾玉妙手陆子刚名中的“刚”字，在明清文献中就有两种写法，《香祖笔记》《识小录》《觚布觚录》写作“陆子刚”，《文房器具笺》《陶庵梦忆》等写作“陆子冈”。传世的子刚款玉雕作品也是两种写法，如1960年，经故宫博物院专家顾铁符、乔友声鉴定，鉴定意见为:陆子冈作品传世及少，定为一级乙文物的“茶晶梅花纹花插”，其款识为圆形“子”、方形“冈”阴文二印，即“子冈”款，该文物还被列入故宫博物院“镇院之宝”。
　　再如，1962年，在北京市海淀区小西天黑舍里墓出土、现藏于首都博物馆的一件“明白玉环把带盖子刚款樽”。樽高10.5厘米，口径6.8厘米。白玉质地，局部有暗绺及糖色。这是目前被大众普遍认为是陆子刚真迹的一件名品，樽身一侧附象鼻环形把，把下有剔地阳文篆书款“子刚”二字[1]。
　　有学者通过文献资料和传世作品的研究判断，“陆子刚”应为其名，“子冈”则是其作坊的坊号或其本人的字。因为在存世的子刚款玉器中，款识为“陆子刚制”“子刚制”的多为“刚”字，如利氏北山堂捐赠中国文物中有一件“嘉靖辛酉陆子刚制”八字款水仙花纹白玉盒(嘉靖辛酉年，为嘉靖四十年，即1561年，玉盒为白玉雕成，工艺精湛，是港台学界共识可能是陆子刚亲工的一件精品)用的就是“陆子刚”。
　　款识仅有“子冈”两字的，多为“冈”字。如故宫博物院镇院之宝，一级乙文物“子冈”款茶晶梅花花插;另一件是马未都先生在其节目中讲解到的，故宫博物院藏品，可以认定的“子冈”款青玉婴戏纹执壶，都是没有立刀的“冈”字。
　　关于陆子刚的生卒年月记载不详，但来自陆氏家乡太仓的文史资料显示，陆子刚大约生于明世宗嘉靖元年，即1522年。故宫博物院专家根据《太仓州志》记载，计算出陆子刚治玉年代下限(卒年)为1592年，据以上信息可知，陆氏寿享70岁。此推断刚好吻合了《横山志略》《吴县志》及“民国”十七年版的《木渎小志》、1999年版《木渎镇志》中对陆氏的记载:“陆子冈，年未六十，忽有方外之思，为僧治平寺十余年，不入城市，亦奇人也。”据此记载，陆子刚未到60岁时，出家10多年，刚好是70岁左右。至此，陆氏的生卒年限清晰地呈现在我们面前，陆子刚的生卒年应约为1522-1592年，即嘉靖元年至万历二十年。
　　相传，陆子刚出生在太仓州一书香门第，自幼熟读诗书、精通书画，因为一段曲折的爱情故事，才迁居苏州横山学习琢玉谋生。还有一说是因为其家道中落后，才做了玉工。因其学识与书画功底长于他人，终成一代琢玉大师。这一传说与《苏州历代人物大辞典》陆子冈词条所载有暗合之处:“陆子冈，明太仓人，迁居苏州。亦名子刚。工书画，嘉靖、万历年间琢玉名家。”苏州《横塘镇志》陆子刚词条也有同说:“陆子刚不仅是一代雕琢名家，他诗画皆精，而为人更为独到。”
　　嘉靖十八年(1539)，师满后的陆子刚在苏州“横山”自立门户。据陈廉贞先生发表在《东南文化》杂志中“苏州的玉雕艺术”一文显示:“苏州横山——那时是玉匠所聚之区，即今横塘公社。”明代的横山不仅是玉匠的集中地，而且是琢磨水晶眼镜业集中地，已有500多年历史，明代时达到极盛。
　　后来的子冈作坊为方便承接宫廷派至苏州织造局的活计，陆氏将作坊迁至专诸巷南口的石塔头，就在苏州五爱巷织造局的巷西口处。资料显示，子冈作坊涉及工艺门类丰富，苏州《木渎镇志》陆子冈词条记载:“其雕刻除玉外，如竹、木、石，以至镶嵌(镶玉嵌宝)无不涉及，都有成就。”故宫博物院资料载:“陆子冈擅长圆雕、镂雕、阴雕、嵌金银丝、嵌宝石及雕琢铭文印款等技艺，所造器物造型、纹饰皆精美古朴，为文人雅士所喜爱。”
　　陆子刚琢玉有两大特点，也可说是两大贡献，一是“诗书画印”入玉的设计，二是在每件作品上都雕琢名款。如吴山主编《中国工艺美术大辞典》中记载:“其图纹设计巧妙，刻画生动,法古真实,有独到之处。所制玉器，很多有铭文诗句,有五言,也有四言。书法有草书和行书,字体清秀有力。刻款形式，均用图章式印款,刻字多用阳文，也有用阴文或阳文。字体有篆字和隶书两页种。款署之印，或二字一章，或一字一印。有‘子冈’‘子刚’‘子刚制’三种。”
　　子冈作坊中所制玉器，因均琢有其名号“子冈”或“子刚制”，人称“子冈玉”。时人将“子冈玉”与唐伯虎的“仕女画”相提并论，并留下了陆子冈为“碾玉妙手”“吴中绝技”“上下百年保无敌手”“名闻朝野”“可与士大夫匹敌”的诸多文字记载。
　　传世的“子刚”款玉器以故宫博物院藏品最多，其中一件“子刚制”青玉嵌金合卺杯较受故宫重视，此物是皇帝大婚中一项重要仪式“合卺礼”的重要道具，不仅如此，它的器身上除了雕琢有诗文、图案及“子刚制”款识外，还有一位陆氏同时代书法大家的名字——“祝允明”(祝允明，号枝山，世人称为“祝京兆”，明代著名书法家、吴中四才子之一)。
　　陆子刚的晚年与坊间流传的故事出入较大，他并非因为把名字雕刻在玉龙耳朵里，惹怒了皇帝而被处死，而是60岁前后出家到上方山的治平寺，至终未下山。因陆氏晚年出家，且无子嗣，其琢玉技艺被专诸巷里的玉工弟子们自发传承下来，陆子刚所擅长的“诗书画印”入玉设计与平面减地技法成为后世玉工沿袭和传承的主要载体，并成就了中国玉器行里四百年长兴不衰的经典之作“子刚牌”。后世子刚款作品层出不穷，与其成为店肆品牌并多代相传有很大关系，目前能够见到的子刚款玉器，可分为明代、清代、近现代、当代等不同时代的作品，明、清两代的子刚款玉器在博物馆及收藏者手中多有所见，以故宫博物院存清宫遗玉最多。
　　史料记载，明末清初期间，苏州专诸巷玉工世家中以郭、姚、顾等姓氏的最有成就。清代的苏州玉器继承了陆子刚为代表的明玉风格，在做工有了较大的发展，尤其是乾隆中期，由于皇帝提倡，玉材充足，玉器手工艺进入了全盛时期，苏州玉工最为出名，清宫造办处玉作名匠均出身于苏州专诸巷玉工世家。从苏州博物馆对馆藏子刚牌的文字介绍可知，清代子刚牌工艺有所提升:白玉子刚牌，清乾隆时图案文字皆精，多以“子刚”或“子冈”款出现，一面刻景，一面诗文，器形方正厚实，做工浑圆，习惯上还称“子刚牌”。
　　清代时，最负盛名的碾玉中心仍在专诸巷，专诸巷的玉工将陆子冈奉为本业始祖，顶礼膜拜，以其名字命名的子刚牌，也被发扬光大，从“考古学”的角度，不是代表人物亲自制作的器物，均称“仿制”，所以，清代也是“仿制”子冈牌的高峰期。甚至说，我们今天见到的子刚牌都不是陆子刚本人所制。子刚已不再是人名，而是演变成了一个“品牌”。道光年间，专诸巷较为知名的玉工还有徐鸿、朱宏晋等。

　　咸丰十年(1860)五月，太平军攻占苏州城时，苏州阊门一带被纵火焚毁，加之太平军进城后的“掠妇”事件，导致数十万人外逃。家境殷实的苏州玉工世家纷纷逃至上海、天津等地避难。其中，去往上海的玉工居多，从而促进了上海的玉业发展，同治初年迁往上海的沈时丰、陆景延等专诸巷玉工，还在上海组建玉器公所，说明业务发展较为顺利。迁往天津的玉工继续从事玉雕业至民国时期，其中郭习彦的曾孙郭寓璞雕琢的子刚牌，还曾受到梁启超先生的赞誉。
　　同治三年(1864)，太平天国军失败，东南经济开始复苏，出现了所谓的“同治中兴”，故宫博物院院刊载:“在清军与太平军的战斗中，东南玉器生产基地被全部摧毁，清军平定太平军后，长江下游沿岸及东南地区，如宁、苏、杨等城市的手工业场所几乎变成废墟，清末的玉器业就是在这废墟上重建起来的。”同治九年(1870)，苏州玉工集资重修专诸巷里的玉器公所，即周王庙，出资者达830余户。但到了宣统年间，苏州玉器销量日渐减少，玉行渐趋衰落，玉工失业增多。宣统二年(1910)，参加商务总会的玉器业，仅有王复兴、陈聚元等12家，较为有名的是宋、卫两家。
　　专诸巷里盛极一时琢玉业在晚清衰落了，但眼镜业又兴盛起来，清末以来，专诸巷就是眼镜店集中地，最盛时眼镜店达二十多家，苏州人配眼镜都要到专诸巷去。就这样，碾玉妙手和制镜大师们从新郭老街到专诸巷，一路相伴走过了明清两代，为世人留下了无数珍宝和光辉。

　　[参考文献][1]王家年.苏州工匠陆子冈[J].金融经济,2009(11):49.
　　作者简介:张玉甫(1966)，男，中国玉雕艺术委员会副会长，研究方向为中国玉器艺术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