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中元作

　　开车路过商丘，临时下高速，想去看看商丘古城。

　　我班有个河南籍的学生，毕业后回老家了，据说他就在商丘古城里。

　　我外出异地，不喜欢找熟人，怕应和人家的接待，忘了自己的初衷。

　　但这次不一样，很想见见这个学生。

　　记得给他们班辅导毕业创作那阵子很累，心脏总感不适，医院也查不出原因。有天晚上孤身一人睡觉有点恐惧，为了防止夜间的意外，我到学生教室去，想找个学生到家里陪我一下，正好碰见他--张生。

　　虽然那晚没发生什么，但我半夜憋醒时，看见张生没去隔壁房间睡觉，而是一直坐在我的旁边，对这位耿直的学生，我由衷地心怀感激！

　　问了所有能问的学生，都没有张生的联系方式。最后打电话问了系办公室，查到他档案登记表里，有一个他老家的地址。

　　找到他家时只有母亲在家，张生外出，当我提出很想见学生时，妈妈并没有流露出北京的老师来看儿子的喜悦。

　　当我要告辞时，妈妈才把我让进屋里，声音有些凄婉，间或哽咽地，给我讲述了儿子毕业后发生的事情……

　　一提起商丘，谁都会联想到一代名妓李香君与商丘的名士侯方域在南京一见如故，为爱而落户商丘古城的私奔佳话。

　　李香君八岁时，被秦淮名妓李贞丽收养，在养母的培养之下，她音律诗词、丝竹琵琶、吹拉弹唱，无一不通。尤其是她歌喉圆润，擅长弹唱《琵琶记》。

　　当时在南京名妓的“秦淮八艳”中，李香君身材小巧玲珑，皮肤白皙，聪慧俊俏，人们爱称她为秦淮八艳里的“香扇坠”。

　　清初著名戏曲作家孔尚任把她和东林名士侯方域的爱情故事为原型。写了一部传奇剧本《桃花扇》。

　　现在李香君纪念馆就在商丘古城里。

　　张生毕业后由于生性胆小，不善言辞，多方求职不顺，好不容易托人，在李香君纪念馆里做了一名画工。

　　他非常喜欢这个工作，特别是展厅里有关李香君的一切。

　　在为展厅画“秦淮八艳”这幅大画时，通过馆长同意，让馆里长得俊秀的女讲解员小崔，给他做模特。

　　他废寝忘食，夜以继日，为了画好李香君，他查询了很多历史的相关资料，对李香君风尘岁月里的一姿一笑，一情一物，张生都在给小崔画像的过程中细心体会。

　　小崔对这个憨厚的画工开始有了点最初的青春萌动！

　　一日，张生沉迷绘制而忘了时间，全馆的人都下班了，他独自一人还在继续工作。

　　天色越来越晚，又下起了雨，他感觉有些凉，也有点饿！

　　画着画着，雨越下越大，没法回家，展馆里都是些古色古香的道具和展品，没有吃的东西。时值半夜，他疲乏地爬上二楼，违反展厅的规定，私自进到李香君卧室的展厅里。

　　他躺在作为道具的李香君的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也许是布展的设计师为了营造古代闺房的氛围，买了些廉价怪异的香精，洒在了床上。

　　在满床怪异香味的刺激下，张生在半梦半醒之间呓语不断，妈妈讲，说梦话是他从小的习惯。

　　漆黑的夜里，室内弥漫着刺鼻的异味和语无伦次的梦呓，窗外风雨交加，两扇窗户没有关好，相互撞击发出哐哐的响声！

　　突然，啪！一道雷电射进窗来，张生被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借着黑夜里的又一个闪电，瞬间，他看见了“什么”？大叫一声“啊”！随后滚到楼下，光着身子逃出门外！

　　深秋寒露的夜雨，浇透了他瘦弱的身体。

　　一直没睡的单亲妈妈，开门看见光着身子从雨中回来的儿子，惊魂失魄，紧紧抱着他冰凉而颤抖的身体，失声痛哭！

　　从那以后，张生大病一场。

　　他性格更加孤僻，独来独往，整日不言。

　　妈妈多次问他，那晚到底看到了什么？对于那个雨夜发生的事，张生守口如瓶。

　　后来纪念馆调换了他的工作，叫他到礼品部给游客画扇面。

　　从此，来纪念馆的游客暴增！

　　游客都冲着张生的扇面而来，特别是他画的香君持扇：百媚千娇，风情万种！

　　有些游客拿着张生画的扇面，要馆里的讲解员小崔签字，说是太像她了！

　　也有传言，说这是画工心中的“桃花扇”！

　　我按妈妈的嘱咐，没有去打扰张生的平静，只是在礼品部游客求扇的长长队列后面，悄悄地看着，我昔日心怀感激的那个耿直学生，很久，很久。

　　他低着头，头发蓬松，满脸胡茬，全神贯注地为游客画着扇面，一幅一幅，不管求扇面的队列有多长？一幅一幅，不论那个渺茫的期待有多远？

　　独自沉溺入无言的“桃花扇”世界，憧憬，是对灵魂最好的慰籍！

2020年秋于商丘古城

作者：吕中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