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月16日起，一场名为“忘了摄影”的特别摄影展在方盒子艺术中心展出，它有一个十分学术的副标题：特定场域表演艺术在中国的观察与思考（2016-2021）。

展览的作品都出自独立摄影师沃晓泉的镜头下，摄影扮演着构成性的角色，当表演是为相机明确上演时，所产生的图像是事件的记录，也是自主的艺术作品。这段由她的视觉语言讲述的戏剧故事，浪漫、敏锐、生机勃勃，既是她的成长故事，也是中国特定场域表演艺术的成长故事，又或者像策展人孙荣波所说：表演摄影是一种在表演艺术中捕捉瞬间的艺术形式。表演的目标观众存在于未来，而不仅是在艺术作品创作过程中出现。

如果你曾打卡过任何一个戏剧节，很容易地，你会被勾起某个瞬间的记忆或情绪，开始有点迫不及待地翘首期盼起今年的戏剧盛会；如果你只是好奇地与这个展览偶遇，那么，它将会把你对戏剧的兴趣拉到新的阀值。

展览主要分为三个部分，从长廊、大厅到内厅，依次为第一部分：拍摄于2019年以霸王别姬为蓝本创作的“浮生晓梦”高跷戏曲；第二部分：1.8×1.2米的八幅大作品，拍摄的是2021年以莎士比亚“第十二夜”为蓝本重新解构的高跷戏剧。这两部分展现演员本身在表演的一个入戏的状态。第三部分：多幅组图展现从2016以来国内外来自不同节目的演员在乌镇，上海，台州，重庆，武汉，昆山等不同场域和观众的互动。

多维视域的特殊存在：有时“忘了”自己

在沃晓泉的创作认知里，作品的好坏和拍摄数量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有时候了太多反而会给到她一个信号——心里有点急按的多了。在她看来，优质的好照片在摁下快门的那一刹那心里是很肯定的。有了就是有了。眼明手快，心里越淡定拍得越好。而对艺术的创作，也是从“清空”自己开始。用她自己的话说，是要“忘了”自己也要“忘了”技术。

在拍摄的时候，相比摁下快门，她做的更多的是观察。新节目的第一次演出沃晓泉基本都不拍，她会默默在一旁观察演员熟悉内容，在心里提前预判正式拍摄时哪个节点哪个位置才能捕捉到那个moment。最重要的是，在正式拍摄时她要和演员们一起投入在剧情里，才能最精准地抓住那个最顶、最有张力、最动人心弦的瞬间。

因为不希望自己的拍摄打扰到表演，在演员表演的时候，她甚至希望自己消失。有时，有些演员会好心地想着给她摆拍几张，但当演员停下表演，观众也一起看向摄影师的那一刻反而是她最尴尬的时候。

只是有些了解她的老演员们会在表演时偶尔地在她镜头的区域内放慢动作，这是演员和她之间的一个默契。

有意思的是，从摄影师与演员的这种默契中，我们也可以一窥何为特定场域表演艺术？“特定场域（site-specific theatre）”这一说法最早是源自于1966年罗伯特.莫里斯(Robert Morris)的《雕塑笔记之二》（Notes on Sculpture：Part II），作者在文章中写道，艺术作品要“脱离作品的关系，使之跟空间、光和观众的视域发生关系。”于是，在这样的艺术形式面前，摄影师成为了一个拥有多维视域的特殊存在。在沃晓泉的作品画面中，当她是一个独立的观察者时，我们可以从中看到表演与某个特定空间的关系，演员与观众的关系。而有时候当镜头背后的她切换视域，成为一名在当时当场的观众时，此时此刻在展厅作品前的我们，也成为了一名直面演员的观众，与演出隔着时空发生新的关系。

戏剧与生活：两边世界的电光火石

前两年的时候，沃晓泉做过一个有趣的Photography Project，把地铁里来往的人们的表情，和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家们在表演时候的表情做了一个对比。在城市里大家为了生存基本都抛弃了自我，按部就班沉闷地工作。而在戏剧节时，大家都只是为了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而释放自我。这两种对生活截然不同的理解，代表了两种大相径庭的可能性。通过摄影被忠实又直白地收录下来，呈现到大家面前，让所有人直面人生的真相：“人生就是一个变动的轨迹，我们可以有很多种生活方式，但不建议认为目前看起来单一稳定的工作/生活就一定牢不可破。我们需要在他变化之际有能力稳稳接住变化。我也希望社会大众对不同生活方式的选择能有更多的自主权和包容性。”

这些不同的世界不同的生活方式常常以一种奇异的画面构图相遇在沃晓泉的作品中。2019年她跟随团队一起去台州，如所有的古老小镇那般，古镇上大部分的年青人都去了大城市，剩下的只有阿公阿婆们每天慢悠悠在家门口打牌晒太阳。在他们的暮年生活中，接触艺术的机会很少，更不了解什么是特定场域表演艺术。但当戏剧节第一次与这个古镇产生关系时，奇妙的化学反应发生了。我们可以看到本次展览中的一幅作品“爱丽丝与奶奶”记录了那个相遇时刻：可能奶奶都不知道爱丽丝是谁或者在演什么故事，也许她的眼中只是看到了一个漂亮的小女孩，于是她止不住的喜爱溢于言表，一个劲儿地夸好漂亮呀，仿佛是看到了自己的孙女儿。也许她的孙女/孙子正在大城市打拼，而戏剧节的到来填补了奶奶情感上的空缺。

此外还有一幅法国铜管乐队表演的作品，也是沃晓泉在台州时拍摄的。画面里左半边是一个逆光的人影是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她摁下快门时甚至看不出老人的脸；右半边是乐队在积极地表演。左右两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当时，她忍不住对老人说：“您出来吧，没事的和我们一起玩儿”。但是老人摆摆手。那一刹那她强烈感受到老人从安静且孤寂的角落里顺着乐声出来时的好奇和并不敢贸然融入的胆怯。另一边乐队的表演从容而喧闹。两边的世界电光火石间在摄影师的眼角里奇妙地交错纵横并最终通过摄影被永久地保留了下来。

从2016年到2021年间的那些关于特定场域表演艺术的戏剧性时刻，在这个展览中携带着鲜活的情绪与我们相遇。摄影师试图用图像带观众穿梭回事件本身，沉浸式地到达某种情景以获得一些情感共鸣。让大家了解还有这样的一种表演形式，还有那么多的艺术探索空间与不同生活方式的可能性。

在走进这个展览那刻起，你的视域也与特定场域表演建立了新的关系！你对特定场域表演的理解，也加入进了这场关于“特定场域表演艺术在中国的观察与思考”的答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