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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年代的北京,雪后如木刻版画一般的古老街巷,白天是格外黑白分明的,清朗而冷峻,到了傍晚华灯初上,昏黄的路灯映着幽蓝的天际,平添一丝柔柔的忧伤;包裹着厚厚头巾或头戴棉帽的下班人,骑着自行车穿流于街道间,悠扬的铃铛声不时划向夜空;在一条热闹嘈杂的市场小街里,空气中充斥着菜肉蔬果混合的难闻气味,却令下班的人们在一天的疲惫之后又来了精神,一番讨价还价,买点肉,买棵大白菜,再给小孩买串糖葫芦,随之骑车纷纷离开,巷子口的羊肉串架子上烟熏火燎,炭火映红了那新疆人油腻的脸庞,孜然的味道随风飘散着……在同一条街上,还曾有个公共浴室,我每周会躺在板床上让一个大妈搓着背,满眼却贪婪偷窥着身边那些粉红发亮的身体:年轻瘦弱的和松弛肥硕的,以及那些肆无忌惮说笑的欢愉的脸……
这样一些记忆中的场景,是我毕业后每天从家到画室的途中必经的一些街道,和每天都能看到的一些人们,也是让我倾注热情细细观看的场所;那些商贩们叫卖的脸,为家庭操劳过度的妇女臃肿变形的身段,下班男人阴郁的面孔,还有在破旧小区门口溜达的老人,低头觅食的脏兮兮的小黄狗,不知疲倦嬉闹的学生们,新婚小夫妻勾肩搭背的漫步……一切都让独自生活不久的我兴奋着迷。
从那时起直到后来的十几年中,我保持着不变的观察热情,并随时把看到的一切入画,不停地,不厌其烦地,情绪饱满地画了又画,却也奇怪为什么对这些再平常不过的人,景物如此热情的反复描绘。
后来时常会听到一个和艺术关系密切的词:社会性。而每每被问及和这个词有关的问题,我自觉心里是了然的,但很厌烦用语言表述道理,因为那变得太无趣。我理解的社会,即是人们群体生活的总称,我们都在其中,谁又能彻底逃离群体规则的影响呢?我们的艺术若体现出了群体生活的某些真实特性,那实在是很自然的事。
近十年来,我已将目光从街边那些普通而生动的人们身上移开,转而聚焦到一个更小的屏幕——电视播出的画面上。对于广大的普通家庭而言,电视观看活动是意义非凡的,在我的成长中一直都有它的陪伴,我们的诸多记忆,也都和这小小屏幕中播报的画面及内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国家政治事件到海底生物的发现;从赚人眼泪的肥皂剧到鲜为人知的历史档案揭秘;从人物访谈到动物世界;从一片赞歌到骇人的新闻暗访;从奥运会到娱乐选秀,从三国红楼梦到韩剧美剧,所有纷乱的视像曾那么令我们惊喜感动,无比快乐。却又不可逆转的走到今天这般:从娱乐到娱乐至死的境地。我成长的岁月恰好见证了这个超级媒体的兴衰,而它所留存的影像,不论纪实或杜撰,戏说或言情,都无不佐证了这片土地从个人到集体经历的巨大变革。
我们很幸运又很不幸,是因为我们赶上了一个,每天都会出现新鲜荒唐事物的热闹非凡的时代,这似乎应该是艺术家的黄道吉时,也的确每天都会产生出大量充满新意的艺术,不过它们会因第二周更具新意的展览而被人们迅速忘却,我们的不幸在于太多的变化发生于太快的速度,太拥挤的空间使得心灵和思想难以辗转驰骋,无所不在的娱乐快感麻木人的心智,每一段自认为有价值的情感,有价值的关注,都会因缺乏审视回味的时间而变得没有了味道。
尽管如此,我们依旧还在兴奋的表达着,不是吗。每个时代都拥有新生的动力,也充斥着不同的愤怒与抱怨,而相同的是,世界继续变化着前行。就像我在持续记录的变化,目光所及之处,不论微小的路人,或宏大的历史事件,描绘了很多散落的点,许多细节,大量普通人物和场景,微观的和宏观的,而所有点的核心好像未偏离过一条主线,那应该是我始终关注的东西,是一代人随着世界的变化或停留或改变的状态。这样的记录累积于是生成一种共同的表情,一代人的相同情绪,而表述者的情感与态度在这样的记录中也坦露无遗,成为个人对一段历史的独特记忆。
作者:陈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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