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要什么样的艺术？

——兼说吴冠中

一

尽管谁也说不清艺术究竟是什么，但艺术还是有标准的。

《文心雕龙》中，对艺术的比喻，贴切而生动。但文字深奥，贵族气太重，不是人人都能窥视的。

托尔斯泰主张艺术平民化，除编写平民读物，还著有一本《艺术论》的专著，企图说明艺术的性质。完了，仿佛还是没有说明白，就又在别处作了另一番解说，大意是：

将古今中外的艺术经典，摆在一起，就会发现，它们都共同具有一种发光的东西，这种发光的东西，就是艺术。

说得仍是含糊，但却特具说服力——因为有了它，才能成为艺术的经典。只要多读经典，细读经典，慢慢的品味，自然而然就能有所领会。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要改成“心急识不出真艺术”。艺术本身就是慢慢修炼成的——艺术是一种“道”。

传说《蒙娜丽莎》画了四年。书上说，从构想到完成，达·芬奇耗费的心思何止四年！

《战争与和平》耗费的时间，书上没有说。或说了，我没看到。但通过托尔斯泰的手，逐字逐句的修改和抄写，就达13遍之多。——这可不是抄一首诗呵！其中花费的精力，耗费的心血，均难以想象。

艺术原本就是一种心性的高超锤炼，从来就不是冲冲杀杀的事情。

革命文艺，“革”字当头。一开始就宣判“锤炼”之艺术为“锦上添花”，“布尔乔亚”；大奖特奖“雪中送炭”，“歌功颂德”之艺术。这就把艺术家都变成了一味唱颂歌的“烧炭工”。“奋勇精神”构成了这类艺术和艺术家的本质特征。只要一路“奋勇”，锤炼不锤炼，已与艺术无关。

这一艺术恶性，一直延续至今——至今仍把对艺术的探索与追求，引申为一场艺术的“革命”，时代的“需求”，社会功利的追逐。

政治鼓动社会恶斗，恶斗激起精神的饥渴。艺术随时代而起舞，艺术家相随而互斗。“革”与“伐”，一直成了艺术事业和一切事业的核心。“重新洗牌”、“团队精神”，就直指“讨伐”和“打倒”，直至公然亮出“重要的不是艺术”旗幡。人们再也没有“窥视”艺术这份心情了；懂得的，只有黄金才会“发光”；“发光”，也只为的黄金。

二

几十年走下来，吴冠中先生好像“跳出三界外”，唱着他艺术方面的“独角戏”。但明眼人一看，他也从来没有逃脱过“革命”潮流的劫数，步步他都踩在“五行”之中：水彩画、水粉画、油画、水墨画、唯美风格、书法变体乃至撰文演讲等等，门门生意他都做，却都无法做大。原因就在，其“奋勇精神”（艺术革新）的能量，超出其内在“功力”（艺术修炼）的能量

                    “艺术革命”、“艺术活动”和“艺术”、“艺术家”之间的关系，常使人们处于十分无奈的境地，正面和负面的作用都是明显的：论艺术造诣和艺术修养，吴冠中不及王肇民。王肇民不屑于喊口号，做场面，宣传自己，一生致力于水彩画的研究和创作，功夫自然做得深，修养不能不高。但王肇民有几人知道？他的艺术贡献有谁宣传？谁又给了他崇高地位？……吴冠中完全相反，结果也就完全不同。据此，中国艺术看重的是什么？需要什么样的艺术家？是要“艺术”发光，还是要“人”发光？不是一目了然了么？！谁又能否定这一现实？！

真正的艺术，要求的“功力”修养是很高的，心浮气急不得，人人都得静下心来修个“深刻”。吴冠中一直忙于“指责”，忙于“否定”，在自己艺术功底的磨砺上，轻易抱“笔墨等于零”的态度，放纵了自己。其实一深究，笔墨从来没有等于零的时候，任何“笔墨趣味”，既代表情感，也构成“艺术”成分，罗丹说：“艺术就是趣味”。吴的这种轻慢态度，恰恰是“革命”（文艺）对艺术经典和艺术传统“指责”与“否定”的必然产物。倘若，画油画，画不出色光表达；画水墨，画不出笔墨韵味；那么，这样的“艺术”，其“艺术成分”（趣味）也就几乎等于零了。无怪乎不断有人质疑：这样也够称大师？！也无怪乎有人说，中国的美术史应该重写……

吴冠中正面临中国的又一次“造神”考验。

中国人自古就善于“造神”、敢于“造神”、乐于“造神”，因为中国人有要用“神”来抚平自己自卑心理缺陷的需要。

中国人从来就不怕闹造神的“笑话”。因为“笑话”并不构成权力。中国崇尚的是“权力”，权力可以篡改历史，权力可以颠倒黑白。——更因为，在权力面前，中国的老百姓只有服从的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