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常常有些自私地想，“洋”老师的不幸，反而是我们这些“土娃娃”的幸运。刚恢复高考的那几年，我们那所农村中学，考上重点大学的每年都有好几个，那几届的“土娃娃”，如今有在美国和国内大学做教授的，有在北京广州成了名律师的，还有几个不小的官。而我们的母校，风光也就那几年，因为那些讲普通话的老师，落实政策后退休的退休回城的回城，没有了好教师，学校繁荣的“泡沫”也就破灭了。

    那还是上世纪80年代的事，如今，我那当年冠以“县二中”的母校，已经成了农业职高，全县的学生，要想考大学，只有上县一中一条路。听家乡人说，母校先是“洋”老师走了，接着几个有水平的“土”老师也被县一中调去了，后来偶尔来了几个师范大学的毕业生，干不几年也都走了。到现在，全县教育“重镇”一中也留不下好老师了，不仅省内城市学校来挖人，还有不少直接去了广东和浙江，因为那里的中学老师，工资是这边的好几倍。

    农村优秀教师的不断流失，我的母校，我的家乡，只是一个缩影。

    教育部前两年发布过一项名为《农村中小学教师队伍建设对策研究》的研究课题，指出由于近年来补充“新鲜血液”严重不足，加上中青年骨干教师流失严重，全国农村教师队伍自然减员将达到高峰，面临断层危险。课题组负责人分析说，造成中间断层的原因还在于年富力强、教学业务成熟的教师多被城市和高一级学校挖走，即所谓“抽水现象”，极不利于稳定农村教师队伍。以武汉市7个郊区的农村学校2005年区域内教师流动为例，调出534人，总数远远大于调入的119人，而且调出的基本是30岁至40岁之间的骨干教师。

    在国家已经意识到教育公平的重要性并不断采取措施改善农村教育条件的今天，我们不得不提醒这样一个事实：如果农村留不下优秀教师，即便教学条件改善了，即便两免一补免除了农村孩子失学之忧，城乡教育失衡局面仍会进一步拉大。因为，教育最核心资源应该是合格的教师，这个“软件”不能保证质量，硬件再好，也只能是摆设。

    道德化地指责城市和发达地区不应该从农村学校“抽水”，是无济于事的。“人往高处走”，何况教师不只是他自己，还有家人，特别是子女的发展，让他们更难拒绝城市的诱惑。面对“抽水现象”，上述课题组专家也提醒要“治本”，呼吁有关部门应立即采取措施，通过各种方式增加农村中小学的吸引力，积极为农村教师队伍输送后备力量，加大农村青年教师培养力度，避免5年后有可能出现的断层现象，进而影响农村青少年的受教育水平。

    但是，在中国城乡差距仍在不断扩大的大背景下，“治本”恐怕大不易。只要农村和欠发达地区教师盼着自己成为被抽之“水”，就挡不住“人往高处走”。

    治本一时无解，不妨在“治标”上想想办法，比如，国家财政收入增长速度如今连年大大超过经济发展速度，能否拿出一笔专项资金，“重赏”阶段性下乡支教的城市优秀教师？就如像我的家乡，当年不幸作为右派被发配下乡的“洋”教师，无意间给“土娃娃”打开了一扇窗，如果现在以经济手段达致同样的效果，何乐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