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而美丽的老虎是最大型的猫科动物，被人称为“百兽之王”。它生存在地球上的年代远远早于人类，至少已有200万年的历史。老虎体格雄壮，皮毛华丽，性情威猛，行动迅捷。千百年来，令人敬畏。在世界古代文明中，难以找到类似中国人那样的对虎的崇尚。远古时代的中国先民，就已经把虎奉为镇邪的图腾，经典中即有关于黄帝率虎豹与炎帝大战的记述。石器时代的古岩画，商周时代的青铜器，汉代的画像石，虎的形象比比皆是，栩栩如生。虎在中国人心目中一直占有重要的地位，无论是帝王将相，还是平民百姓，都对虎有着异乎寻常的好感，爱慕它的美丽，崇尚它的力量，尊重它的威严。人们普遍认为，虎能镇魔驱鬼，辟邪除秽，益寿延年，招财进宝。统治者借助虎的威风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将相们借助虎的凶猛助长自己的威力；而平民百姓则希望能得到象征着力量和智慧的虎的庇护。虎额头上的斑纹也被人们充满想象地理解为汉字的“王”字，虎被赋予了特殊的含义，各民族中都有以虎为对象的风俗和传说，虎的形象被刻成石雕，描绘成图画，铸造成器皿，做成工艺品和鞋帽枕头等等，在中国人的生活中是颇为常见的。以虎字组成的词汇、成语、寓言广为流传，不断地丰富着中国的语言文化宝库。

　　老虎历来是画家笔下常见的题材。远古人画虎，表示对虎的威力的崇拜，后来人画猎虎，显示人类战胜猛虎后的喜悦以及对自身力量和智慧的崇拜。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虎的形象越来越多地出现在艺术品上，逐渐成为中国人最为喜闻乐见的动物画对象。自宋以后，历代还出现了不少以虎为专工的画家，近现代更是有张善子、胡藻宾、刘奎龄、赵少昂、杨善深、刘继卣、阎松父等画虎大家，当代专工虎画的画家越来越多，技法也在前人的基础上不断创新，展现出一派丰富多彩的缤纷景象。

　　本人师从著名画家阎松父先生(1902----1985)学习画虎已有三十余年，诸多心得，下面就老虎写意画的技法和自己画虎的切身体会作一些简单的介绍，希望能为读者有所用。

　　“写意画”乃是对称于“工笔画”，即中国画中属于纵放一类的画法，要求通过简练的笔墨，写出物象的形神，来表达作者的意境。这里主要谈及老虎的写意画法。写意画虎，是从写实的基础是发展而来，首先是要了解虎的结构，掌握其特征，认识其运动的规律，再运用恰当的笔墨，达到完美的统一。

　　“造型”，是画虎的关键所在，造型手段的高低，决定了一幅画的成败与否。虎是大型的动物，结构复杂，毛色斑斓，动态丰富，要画好虎的形，首先要了解虎的骨骼、肌肉的结构，这一条非常重要，常言道“画虎画皮难画骨”，不了解虎的骨骼肌肉结构，则心中没底，画出的虎必然是不伦不类，软弱无力的。

　　了解了虎的骨骼和肌肉结构，即要着力于运动姿态的描绘，熟练掌握运动姿态的规律是不可缺少的训练。这时作画，当从大处着手，用最简明的几条直线，框划出虎的基本轮廓，然后用几块几何形体，安排好头、颈、肩、躯干、后胯、四肢和尾巴的位置，在大框架内组合成虎的动态，验正各部分结构透视，认为得当了，则可描画其五官、指爪，最后加上斑纹。

　　老虎身上传达美感的最为动人之处即在它千变万化的黑色斑纹上，这是大自然的杰作。要想画好斑纹，就应当了解其生长规律，老虎的条状斑纹是从环状演化而来，至今仍保留着一些成圈的条纹。它以额背为中心对称向下伸展，似乎要缠满全身，但其中却富有疏密

　　轻重的变化。虎的斑纹就象人的指纹一样，是识别它们的条码，世界上绝没有两只斑纹完全相同的老虎。仔细观察虎的斑纹，就象是在欣赏一幅漂亮的草书作品，虎斑的线条中蕴涵了中国书法的意趣，难怪在所有画种中，唯有中国画才能充分表达虎的神韵。深入的观察是为了更生动更完美地表现对象，斑纹的长短、宽窄、曲直、浓淡，一切变化最终归于画面的需求。掌握了斑纹的变化规律，就能灵活运用，表现为丰富的笔墨趣味，不会仅为刻意追求真实而如绣花一样照搬自然。

　　运动的姿势是表现老虎神态的重要组成部分，老虎的威武雄壮，稳重大气是最令人赏心悦目的，虎的动作主要发生在头、颈、肩和四肢，并以头和四肢的变化为多，躯干的变化相对较少。老虎的行跑坐卧所有姿势都有一定规律，了解它的运动规律，也是为适应创作的需要，画虎要追求生动，生动的姿态正是摄取于它运动的过程之中，让人一眼就看出先前的动作尚未结束，并即将进行下一个动作，这种体现旺盛生命力的律动是非常协调的，这种协调表现在头和肢体动作与眼神的一致上，运动中的老虎，头和肢体会呈现一条富有弹性的动态线，把握好这条线，整个身体也就动起来了。老虎的动作无论动静，都十分有画头，我们可以通过详尽的观察，不厌其烦的写生来熟悉和理解，在创作时就能做到成竹在胸，得心应手了。

　　清松年在《颐园论画》中说：“凡飞潜动植之物，必须肖其真形，形合其神自足。”这里提到的神，是画虎的精要所在，中国画讲求“以形写神”，“形神兼备”，画虎更是要求“神气飞扬”。虎的神态，一部分表现在肢体语言里，一部分在头部表情中，一部分在眉宇眼神间，三部分协调，才能完整体现出虎的神气，这是生命的礼赞。虎画得有神，即使描绘的是毫无夸张的动态，甚至坐卧的姿势，也能感到它的呼吸，这幅画自然是生动传神的了。

　　造型问题解决以后，构图就显得异常重要了。中国画“六法”中，“经营位置”即谈的是构图，这是作画的人“放虎归山”的过程。把虎放到相应的自然环境中，表达作者这幅画的意图。主体虎与配景的呼应、平衡关系，就如同称盘与称砣的关系一样，配景的作用是陪衬老虎，并使画面得以均衡，使之更有气势，更有韵味。老虎的姿态本身已有一种势，配景则是对造势的强化，使动的更动，静的更静。高山危石造其险，树木飞动造其风，急流瀑布造其声，行云乱草造其疾，明月修竹造其宁，灌木水岸造其和，构图应在对比中求和谐，矛盾中求平衡。始终把握大的态势，并加以充实和变化，以求对立之统一。配景不宜过于繁杂，以简洁明快为佳。如果通幅笔墨运用得好，自然能得到“气韵生动”的效果。

　　说到“气韵生动”，必然会触及到中国画鉴赏的根本问题，“气韵生动”乃是中国画鉴赏的最高境界。“气韵”指的是整幅作品中形象笔墨结合后产生的、能激发人们审美情趣的、令人赏心悦目的大的气象和深长的韵味，而通达“气韵生动”的桥梁则是笔墨。通常“气”

　　指笔的成分较多，而“韵”指墨的成分较多，墨是通过笔得以表现，笔通过墨得以迹化，笔墨实际上是一回事。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中说：“夫物象必在于形似，皆本于立意而归乎用笔，故工画者多善书。”形似骨气，最终要靠笔墨来体现。“写意画”要靠“写”来表达“意”。“写”这个字的要求是很高的，就是说对笔下线条的要求等同于书法对线条的要求，书法的用笔囊括了作者驾御工具和运用线条的所有奥秘。为什么我们常说某一根线条很有味道，指的就是书法味，这是充分体现作者的修养、工力、格调、激情的，被笔墨外化了的心灵的轨迹。线条的质量，笔墨的质量，最终决定一幅画的质量。有心画好写意画的人，一定要研究书法，练习书法，从中发现用笔的奥妙，才能在作画时心手相应，使转自如。写意画的线条既是用来界定画中的形象，又是供人鉴赏的，也就是说每一根线条都是画给人看的，线条的本身就具有独立的审美价值，所以说写意画不讲究笔墨是不行的。用写意法画虎得天独厚的是，老虎身上的斑纹给了作者淋漓尽致地表现笔墨趣味的空间，画虎的线条既可以说是书法，又可以说是结构，既可以说是斑纹，也可以说是书法，真正是以书入画，书画合一。形神笔墨融为一体，这不正是画家充分展示艺术才情的广阔天地吗？

　　本人研习写意画虎多年，在学习前辈名师的基础上，摸索出一些方法，为让人看得明白，姑且把它分为几个步骤作个简要说明，但在实际作画中，并非一成不变，人们尽可根据自己的理解灵活应用。

　　一.心中有一个大的轮廓，确定了虎的动态，先用白描之法勾画出墨稿，结构用笔要肯定。这一步画斑纹要淡而简略，干擦出一些阴影部分。

　　二.用大笔蘸赭石色(用赭石加少许藤黄、朱膘、酞青蓝调成老虎的基本色，或直接用轻胶赭石膏泡成的颜色效果更佳)基本沿着肌肉组成的方向染出虎的黄色皮毛部位，注意眼部、腮部、胸腹部及四肢内侧的留白。用笔要迅捷和大气。再用较深一点的赭色(赭石加墨或花青)涂染阴影部位，以增加一些立体感，注意用笔要顺着肌肉的运动方向。

　　三.在颜色未干的情况下，用生动地书法线条写出虎的斑纹，这时由墨破色产生的自然渗透富有皮毛的质感。注意线条之间的对比和呼应关系，斑纹要有浓淡虚实的变化，避免排列整齐而显呆板。

　　四.以淡墨破浓墨使斑纹具有浓淡变化，然后点出眼睛、口、鼻。

　　五.配上相应的场景，使虎更有气势和生活味。配景要画得大气，以免产生放在盆景里的感觉。题款、押印，画幅完成。

　　写意画虎的方法很多，每一种方法都是画家学习、探索的结果，习者不可囿于一家之法而忽视自己的切身感受，黄宾虹言“画者欲自成一家，非超出古人理法之外不可。”每个人要根据自己的理解和意趣来表达自己的真实感受。人们应当通过对虎深入细致的观察，坚持不懈的写生，从大自然中搜寻激发自己创作欲望和灵感的素材，来完成自己的绘画作品。现在人们画虎的条件比前辈画家真不知优越多少倍，摄影、录像、电视、光盘，还有为数甚多的野生动物园，写生的对象比比皆是。当我们在自然界或电视画面中，看到虎踞高冈的雄姿，看到猛虎捕猎的气势，长啸山林的威武，哺乳舐犊的柔情，玩耍嬉戏的欢乐，情侣间耳鬓厮磨的亲热，幼虎间扑打翻滚的顽皮，心灵会受到震撼，情感会得到升华，内心对自然造化充满由衷的赞美，再将这样地真情实感付诸笔端，出来的作品能不打动人吗？这个时候如果再一味刻板地拘泥于虎的结构、比例、毛色、斑纹，忽略了新鲜的感受，虎的气韵就不能得到真正的体现，画出来就会失去生命的活力和艺术的灵感。我曾在一幅画中题道：

　　从来画虎多浓艳，不妨简淡更传神。

　　形神笔墨融一体，纵情挥洒见真魂。

　　从认识结构，到熟悉、理解、运用、突破和创作，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不能性急和浮躁。只有通过对造型、构图、笔墨的反复训练，熟之于手，会之于心，在创作时，新鲜的感受才能得到正常手发挥，画出既打动自己又能感染观众的好的虎画作品。

2003·4于成都大雄堂

作者：周明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