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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铁的启示

  了解雕塑的人都知道表面肌理效果处理的重要性。处理得好,表面肌理效果可以成为一种强有力的雕塑艺术语言,增强雕塑的表现力,并成为整体艺术效果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据唐颂武自己讲,当他初学雕塑的时候,即对雕塑的表面肌理效果处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考入美院后,诸多方面的因素使他常常无暇去发展这种兴趣。的确,美院学习时期紧张的基本功训练安排常使人无法去顾及像表面肌理效果和手法等问题。大多数学生的学习计划都是尽快使自己的写实造型技巧达到成熟,然后再去进行其他方面的艺术探索。但我记得唐颂武那时对材料本身的表现力就一直很入迷,这可以从他的《女人体》和毕业创作《美神与我》中看得出来。另外,他也似乎的确一直对泥塑写实作业的最后完成时的表面效果处理感到苦恼,可能是一直达不到他后来所说的其心中“造型和表面效果的完美统一”。

  毕业后,他开始尝试用钢渣做雕塑。最早的作品之一是1993年的《端坐》。唐颂武曾写道:“偶然,我发现那火花四溅的钢水滚烫炽热,冷却后的形态又是那么不可捉摸,于是我选择了我现在常用的材料——钢渣。我尝试运用钢渣直接造型,但不太成功。经过一段时间的反复后,我开始怀疑这样做的意义,毕竟钢铁的属性决定了钢渣不可能是“塑造材料”。后来我终于意识到我所要面对的主要问题既不是造型、也不是肌理,而应该是材料本身。发掘材质的属性,寻找具有深层社会文化意义的艺术语言,才是我要做的工作。”可以说,从对雕塑和材料的表面肌理效果感兴趣,到认识到在雕塑艺术中要尊重材料本身的属性,发挥材料本身的表现力或因物(材料)赋形,把造型和材料两者的表现力通过巧妙的艺术构思和慧眼的发掘恰到好处地结合起来,是唐颂武艺术探索中的一大发展。由此,他找到了一些属于自己的艺术感觉,创作出了一批有自己个性和特点的作品。

  1994年他用钢渣为材料创作的、参加过“第八届全国美展优秀作品展”的《马俊仁》(合作)头像是一件较为成功的作品。创作过程中他先制作了一个泥塑的马俊仁头像,翻成石膏阴模,在阴模上用钢渣一片一片地贴出形象,然后用一个骨架在背后固定起来,去模后最后最后再进行表面的处理。由此片片的钢渣之间留下了自然的接痕沟迹,这是用泥塑制作直接翻制成形所达不到的效果。斑剥陆离的表面肌理效果,钢渣火烧后的自然色彩(这种色彩既统一又有变化)、马俊仁闻名全国的喝喊之表情的选取——结合起来很成功地表现出了马氏历经沦桑、刚强坚毅的东北汉子形像,并结合和表现得非常自然。在这一作品中唐颂武成功地摆脱了其原来作品中的学生习作味道,走向了成熟。

  这一阶段唐颂武还用钢渣创作了一些抽象的作品,如起名为《错位》的系列(1995-97)。在这些作品中,唐颂武深化了他在《美神和我》和《对垒》(1994)中所体现出的对生活的哲学思辩,运用更具广泛内涵的语言,表达他对生活的记忆和认识。其中的《错位一号》是一件获得较为广泛的认同的作品。唐颁武利用钢渣片、块焊接成体,左右两个形体相对应的错开的断面及作品中的一些局部嵌以抛光的不锈钢板。整体造形似从中间被利刃劈开的、残破的人体躯干,这躯干虽已“错位”,但依然骄傲地挺立着。左右两个形体又似具独立性,各自历经磨难,但终于就要“拥抱”在一起—— 带出久已“错位”的遗憾。虽然雕塑的整体非常强,但左右两个形体的“错位”似乎不可调和。两个形体的外观似已较苍老、成熟,但予人的感觉依然年轻,充满生命力。右面较高的那个形体,充满野性和男性的味道。

  唐颂武1998年创作的《伤害的记忆•述说》是他的钢渣系列作品中最大的一件。在这件作品中他突破了自己以前作品的“架上雕塑”的模式,我们看到的是一件布置在地面上的、由四个独立的部分组成的专门为展览而创作或“装置”的作品。这四个独立的部分和周围的“持定”环境相结合,组成一个戏剧性的场景,向人们讲述着一段受伤害的记忆。三个在空间环境中显得孤寂的柱体“植物”、一段很抒情地由地面爬上了墙壁的L形“植物带”,均由锋利的、参差不齐的(一些局部经过打磨抛光)钢渣片构成。这些钢渣片均以似植物生长的方向或向上、或向外“种植”,富于“伤害性”。“伤害的记忆”把这些原本无太多侵略和伤害性的草本植物(三个柱状植物则首先使人联想到仙人掌类植物,作者巧妙地运用了仙人掌类值物给人的感觉——可以刺伤人)异化成了极具伤害力的钢铁植物“怪物”。雕塑中很有韵律地上下左右运动的一些曲线节奏又象流淌的泪水——这里的“伤害性”如此之深,使人们都不能用手去帮这段记忆抹去这些泪水。这些受伤害的“植物”反过来又变成了可以伤害人的东西,谁还敢伸出富于同情、人性之手去抚摸它们?这些钢渣植物虽似已不能再被呵育成长,但在作者手中它们又像还具有生命力似的。我们该拿它们怎么办——是像丢弃“废弃”的钢渣一样弃这段伤害的记忆予不顾,还是从中我们要学点什么,重新直面我们的生活?在这件作品中,废弃的钢渣的“废性”和作品的主题“伤害的记忆”也结合得非常自然——这些废物本为既残破又锋利,又像坎坷的、受伤害的、并在扭曲之后可再去伤害他人的记忆本身一样。

  艺术家自己写道:“钢水或钢渣作为钢铁的原始状态而存在的时候,已经显示出其本身强烈的伤害性和刺激性。在这近期的作品中,我主观地强化着钢铁的这些特性,并以一种跳跃、浮游、不稳定的视觉状态,试图让人们思考生存状态的方方面面。而在不断的强化过程中,我常常会不自觉地联想到地球上依然存在着战争、暴力、恐怖活动等可能导致生存危机的急待我们关注的问题。”

  从1998年开始,唐颂武还用不锈钢板为材料创作了一批作品,如他的《椅子的权力话语》(1998)和《种值车间》系列(1999)等。作者这时似已对钢渣材料失去了兴趣。在他的《种植车间》系列作品中,外表不规则和变化丰富的“钢渣植物”让位给了线条和形体极其简洁的、规则的“钢板材植物”,并被配置上不锈钢的、形体同样简洁的花盆,不锈钢表面均被适度打磨抛光。这些不锈钢植物既刚性冷漠,又挺拨优美;既似加工工艺良好的工业产品,又充满向上的生机,并且有着纪念碑般的庄重。乍眼看上去和其上的抽象植物形体不很合谐的、较写实的不锈钢花盆,却正是作者整体构思中不可分割的一个重要部分。视觉上的明显不合谐不免使观者去思考:本应在我们日常生活中生长着绿色植物的花盆中(花盆可以是陶的、瓷的,也可以是不锈钢的——这并非不合日常生活逻辑,不合逻辑的却是……),怎么突然长出了这样的钢铁怪物?

  作者自己解释道:“在某次展示的过程中,我为这批作品取名为‘种植车间’。这是一个前后矛盾的命名,因为‘种植’属这农木业范畴,而‘车间’则是工业生产的场所……我借用这个概念来描述我……对现实问题的反应。……‘种植’也是我艺术劳作的一个籍口,是我对问题表态的语言方式。”(作者最近开始利用一些现成品对某些具体的社会问题进行“种值”,以一种调侃、讽刺、幽默的艺术面貌展现其对这些问题的观念和认识。)

  和最初的钢渣作品《端坐》和《错位》系列等相比,唐颂武后来的作品如《伤害的记忆•述说》、《椅子的权力话语》和《种植》系列等,艺术语言更加清晰、思想更有深度,也更有感染力和个人特点,更加贴近现实和更为成熟。

  唐颁武这些年的艺术探索,均以钢铁、钢渣、钢管等为主要材料,反映着他自己的喜好和心境。他的作品在阳刚之中,不失优美。他的一些作品局部可能真的具备“不稳定的视觉状态”,整体欣赏依然显得平正、均衡。其一些作品外表刚性外露(但从不张扬),却不能掩饰作者的性格内向的一面——从他学生时期的《美神与我》到《种值》系列,都一直反映着唐颁武是一个爱对生活进行哲理思辩之人。他的许多作品外表刚性冷漠或充满伤害性,主题思想的底蕴却极为积极、正面,洋溢着对社会问题和人文环境的关注,充满人情味。他的一些艺术表现手法,可能并非“创新”得令人觉得前所未见(毕竟现代金属材料雕塑艺术已走过了近百年的历程),但他还是应用得比较自然,具有自己的个性和思想内涵。受到时下潮流的影响,他的一些作品的标题起名可能有点玄,但还能较贴切地点出作品的主题或构思“观念”,启发观众的思考。

  需要指出的是,一般人都会说唐颁武在他的作品中很好地发掘了钢铁、钢渣的本身属性。但过分地强调这一点却易误导观众。“忠实于材料”已是现代雕塑过时的口号。在一个艺术家手中“充满伤害性和刺激性”的钢渣,可能在另外一位艺术家的作品里显得很好玩和充满娱乐性。材料只是艺术家的媒介。艺术家是应生活和思考在他的媒介的特性之中,但关键的还是看一个艺术家怎么利用材料去表现、去构思,去化腐朽为神奇。材料只应是工具,是起点;而非终止。最终还是要去欣赏艺术家怎样很好地利用了这样的“伤害和刺激性”。

  作为朋友,我还欣赏唐颁武这些年来没有被“行货”所掩没、不断进行严肃的艺术探索的精神。祝愿他在自己的这块乐土上,“种植”出更好的作品。

  蒋剑韬

  2000年7月21日

作者:蒋剑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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