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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酷里的善意采访

  “当一个艺术家把天空画成红色时,我们就不应该用习惯性的蓝色去谴责他画作里的红色,而是要想想为什么天空不可以是红色的呢?!艺术家的作品都是他心理事实的自画像,也许某天你抬头看天,突然发现原来天空是红色的。我作品里浓烈的暴力可能就是这样一片红色的天空。艺术家就是要在熟悉处见意外,在意外处见陌生、见新鲜。”

  “现在我认为不见血的残酷比见血的更残酷,作品里的残酷也隐藏得越来越深了。隐藏得越深越有力量。无论何种方式,我都一定是个孔武有力的旁观者,毕竟生活是残酷又有重量的。这个让人疼痛的世界在不断地培养病人,我们都是受害者。在揭示它的病症上,我愿意是个冲锋陷阵的战士。我的艺术里绝对没有风花雪月,都是强硬的,结实的、震撼的。”

  “如果真有一个上帝站在高处看地球,他看到的肯定不是人和人之间的含情脉脉、温情有加,他看到的很可能是人和人之间的对峙、搏杀、角斗,上帝嘴里哼的也肯定不是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而是左小祖咒般的坏调,还可能一脸坏笑。暴力不是艺术家臆想出来的真实,它就是事实,无非是艺术家多愁善感一点罢了。”

  艺术财经:你的画作是否是你的自画像?一个艺术家是什么样的人和他(她)是什么样的的艺术家之间是什么关系?你作品中的暴力、浓烈紧张从何而来?

  杨少斌:当一个艺术家把天空画成红色时,我们就不应该用习惯性的蓝色去谴责他画作里的红色,而是要想想为什么天空不可以是红色的呢?!艺术家的作品都是他心理事实的自画像,也许某天你抬头看天,突然发现原来天空是红色的。我作品里浓烈的暴力可能就是这样一片红色的天空。艺术家就是要在熟悉处见意外,在意外处见陌生、见新鲜。比如对音乐,我很烦听流行音乐,小天后小天王什么的,太小了,太没力量了,小的东西可能很精致,但都没什么力量,磨磨唧唧、扭扭捏捏,听上去就别扭,不大气。我的作品都是大的,重的,笨的,来劲的,这是我内心想要的那个东西。我喜欢大结构,大方向,狠的,大气势的。

  可能和小时候的生活经历有关,我从小生活在矿区,是矿工子弟,对矿区最深的印象,就是它是简单的,粗暴的,糙的,它其实是特别有力量的。这样环境长大的,基本上没有能力从邓丽君、周杰伦的歌曲中得到舒缓,完全没有兴趣,我可能更愿意听古典音乐,贝多芬、巴赫这种,舒伯特也行,肖邦的听上去都很尴尬,舒伯特其实也很尴尬,肖邦太柔弱了,太女人气了,这是不是受点英雄主义教育观念的影响。

  艺术财经:“狠”和美的关系。是否极致的“狠”、“粗暴”才有美?

  杨少斌:对我来说就是这样,你只有够“狠”了,才有可能有美,卿卿我我、甜甜腻腻都不可能有美。“狠”就是只关心最核心、最内在,对音乐来说,小天后小天王肯定不能算美,对文字来说,琼瑶肯定不能算美。美总是在极致、悬崖处,美有其他来源,但是对我来说,最让我信服的美,多数是在最“狠”处。

  我对艺术的要求,就是艺术应该从真问题出发,只有从真的、狠的问题出发才有艺术,从矫饰、做作的、轻飘飘的伪问题出发,是没有真正艺术的。真正的问题就是你为什么要做艺术,表达什么,宣扬什么,批判什么,你要有个态度、观点。我是肯定不会去画风景画乡间花朵什么的。一个艺术家,通过长期积累,总是要建立一个个人系统,建立一条线索,你的志趣,你的偏好,就从这个线索和系统中得到体现,一直沿着这条线索前进,你的系统就会很强大,干艺术这件事才算真的成立了,不然东一下、西一下,最后发现你的系统、线索全是乱的,这样的艺术家我认为是最失败的。

  艺术财经:您的艺术趣味?如何理解您的技法?

  杨少斌:去欧洲参观顶级美术馆,就像浏览他们的一部美术思想史,画的好或者坏并不重要,不管多好,实话说我都不怎么爱看,因为太熟悉了。主要看它们趣味的流变,就像一个嘴馋的食客看到一顿饕餮大餐,有甜的,有咸的,有淡的,有苦的,毕加索是这个口味,伦勃朗是那个口味,艺术家的口味变了,大众审美才发生变化,美术史的方向也才有可能发生变化。拿我自己来说,和十年前相比,可以做同样的东西,但是其中的口味就不一样了。前段时间看到一个画册,很有意思,所有画,不同作者无论题材还是方法,都是一模一样的,这是那个时代的产物,把这些画放在一起就是对那个时代最好的讽刺。一个时代只能有一个趣味,想不出还有比这更残酷的事。

  画画本身其实就是个动作,笔触的大小、长短、力道,都取决于你创作时的趣味。和十年前比,我的感触在变,修养在变,经验在变,综合地,我的趣味也在变。因此画画时的那个细微的动作自然在变化,这不是刻意的、强努的,是慢慢积累自然流露的,有时候我动笔前会想一定画成什么样,跟我的老作品有点像又有点区别,可一动手,完全控制不了,真正是你的趣味决定了你画笔的走向,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笔墨。所以虽然艺术史那么漫长,但每个时代的艺术口味都是新鲜的,都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艺术财经:怎样认识新鲜感的重要性?如何判断伟大的作品?

  杨少斌:我的理解,陌生感就是要有新意思,这是判断作品好坏的重要标准,伟大的作品几乎都是看第一眼就觉得怎么会这样,看时间长了觉得确实应该这样。作品的陌生感一定是建立在艺术家的新鲜认识上的。当然前提是艺术家自然流露的,不是强努或自我策划出来的。矫情的作品可能在短时间里有陌生感,但时间一长就都看出来了,比如“89”之前的艺术就比较虚,就是因为它是从哲学出来的一套东西,不是艺术家个体的思考,而艺术是揭示大众经验之外的艺术家个体的新鲜感受。我一直喜欢一句话:真实总是让人感到陌生和可怕的,虚假让人感到轻盈。艺术就是把艺术家的异样感受示众。

  大家评价我太善变了,我倒觉得变化多对艺术家而言是件特别好的事,你老的时候,翻看自己的作品,发现自己这辈子其实只画了一张画,这挺恐怖的,也挺可悲的,这说明你的创作思想其实还没有完全打开。善变搁在艺术领域里,肯定是值得鼓励的,只有善变才有创造的可能,以不变应万变是种办法,但我的办法是以万变应万变,这两种人其实都挺痛苦的。

  伟大作品至少有两个共性,一是社会性,二是语言的颠覆性。社会性就是你对这个社会异于他人的体察和洞见,而这样的察觉、洞见多半都伴随着艺术家自身的孤独和痛苦,美术史上总是这样的,个人的孤独、痛苦和作品的察觉、洞见是相互条件的,几乎可以说,伟大的艺术家都是孤独、痛苦的。语言的颠覆性,就是你创作了一个新的技法和理念。

  

  艺术财经:“煤矿”系列的社会性是怎样的?

  杨少斌:我肯定不会去画高楼大厦,肯定不会站到高楼大厦上去审视世界,站在那上面指手画脚不矫情吗?生存的残酷,或者说残酷性,是我作品的主要线索,有些残酷是大家都看到的,有些残酷是隐晦不为人知的,酣畅淋漓的展示我所见之残酷是我的志趣。极致的残酷总是生长在这个社会的边角落里,边角落里的真实,才是这个世界原本的真实和残酷。和矿井比起来,城市里的高楼大厦,都太小资小调了,你到偏远小城镇的矿区宿舍看一看就会同意这个看法。所以,做“煤矿”系列时,我要求一定要把这个展览做得特别脏,我反对那种漂亮的形而上。脏既是对这个社会的批判,也是对现代艺术的背离,现代艺术都太漂亮太精致了,这是我需要的讽刺效果,这个时代的边上的需要站立一个脏兮兮但孔武有力、一脸坏笑的旁观者,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现在我认为不见血的残酷比见血的更残酷,作品里的残酷也隐藏得越来越深了,隐藏得越深可能越有力量。无论何种方式,我都一定是个孔武有力的旁观者,毕竟生活是残酷又有重量的。这个让人疼痛的世界在不断地培养病人,我们都是受害者。在揭示它的病症上,我愿意是个冲锋陷阵的战士。我的艺术里绝对没有风花雪月,都是强硬的,结实的、震撼的。

  艺术财经:艺术家这个职业最吸引您之处是什么?

  杨少斌:刚来北京时,觉得留长发、穿奇装异服的是艺术家,那时候内心渴望的只是自由的生活,因为小时候读了很多梵高、高更的自传,我相信每个艺术家都曾经痴迷书中写到的那种生活,但是你不知道里边真正的甘苦,那时候吸引你的只是一种生活态度。

  当你真正走上这条路时,是真觉得害怕,像走到刀刃上,非常危险,一不小心就栽下去,这当然也包括物质上的窘迫。艺术家必须彻底地诚实,而诚实都需要莫大的勇气,挖掘自我的最开始阶段是非常艰难的,比如我是谁?什么才是我的艺术之路?那时候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浑身是劲,但举足无措。艺术家和艺术的关系,像一个懵懂、真诚的孩子和世界的关系。那时候经常想起吴冠中的一句话,这世界要那么多的艺术家干嘛?!有好的几个就够了。来圆明园一段时间后,我就想自己要成为那几个人中的一个,不进入美术史,这辈子就算白干了,这是一个乡村青年最正常的自我要求,我不要混,我必须成功,这个圈子里好多人都在混,画是可以卖钱了,生活也过得很好了,但我依然看不起这些人,艺术不应该只是一种谋生手段,这是对待艺术的最无趣方式。

  物质可以让我过得舒服,但从来没有给我安全感,我对物质经常是视而不见的,一个乡村青年、中年的拼搏奋斗一定是和安全感相关的,而安全感的缺少,可以说是我终生的疾病。我这个人,就是个牛马命,血型、性格、星座都这么说的,呵呵。一样东西没做好,我会特别痛苦,特别过不去,比如说个展,我其实是把每一个个展都照着双年展的标准努力的。艺术是我自我现实的最好方式,也是最契合我个人气质的方式,我想不出不干这个能干别的什么。

  艺术财经:您理解的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以及您作品中的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暴力和不安全感之间的关系。您作品里的善意。

  杨少斌:人和人的关系微妙、脆弱、危险,努力维护或许还行,但也不是努力维护就能维持下去的,反目成仇是生活常态。如果真有一个上帝站在高处看地球,他看到的肯定不是人和人之间的含情脉脉、温情有加,他看到的很可能是人和人之间的对峙、搏杀、角斗,上帝嘴里哼的也肯定不是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而是左小祖咒般的坏调,还可能一脸坏笑。暴力不是艺术家臆想出来的真实,它就是事实,无非是艺术家多愁善感一点罢了。

  有一种暴力比对峙、搏斗、厮杀更可怕,是肉眼通常看不到的权力对个人精神的隐形伤害,这比皮肉搏斗残酷多了。不是我在制造暴力,恐怖和惊悚,而是暴力,恐怖和惊悚正是真实的世界。一个集体和另一个集体,一个国家和另一个国家之间的关系同样如此。这当然也是我作品中的人和人之间的真实关系。暴力有各式各样的来源,但极致下的不安全感肯定是它的一张温床,极致的不安全滋生暴力。多数人的生活很有安全感吗?看看飞涨的房价可能就有答案了。

  实话说,我是有善意的,至少是个善意的提醒吧,就像民间草根的环境组织,无权无势,它说GDP重要,但保护环境也一样啊。有些污染是看不见的。艺术就是要展示艺术家更丰富的心理事实,描述极恶的世界本身就是一种善意,撕扯、扭曲、搏杀之后才没有伪善,才有真正的温暖,这也算是一种古道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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