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三凯兄画山水，本科和硕士都是在杭州中国美院读的，然后到了北京，在中央美院读了博士，一路科班。但他最热爱的，却是写字，写字这手艺活，往艺术上说，就叫书法了。他从小的梦想，其实是当个书法家。

唐朝的时候，写草书和喝酒都大大有名的张旭，门下最出息的两个弟子，一个是颜真卿，另一个是吴道子。吴道子学书未成，转而学画，成了“画圣”。张旭传授的笔法，派上了用场。张彦远《历代名画记》里说，吴道子“笔才一二，像已应焉。离披点画，时见缺落，此虽笔不周而意周也。”所以，后来鼓吹“文人画”的苏东坡、米芾，乃至董其昌，都乐于把吴道子推出来当榜样。三凯画画，下笔磊落干净，不事细谨的擦擦涂涂，不堆叠漂亮的颜色，水墨氤氲，见笔见性，这是传承着老一辈的文人画传统的。用老一辈的说法，这样的画，没有“画史”习气，大概是因为他比现在的画家们，更爱写字，也乐于把画画当写字。

三凯跟我在一起时，更爱谈书法。说到我们喜爱的书家，一路数下来，几乎都画画。比如近代以来，吴昌硕、弘一、齐白石、黄宾虹、潘天寿、林散之……例外的，只有康有为、于右任，但这两个都是大政治家，非庸常可以拟议。细想这事实，其实蛮有趣。汉唐之间，文人热衷于写字，留下的论书文字，只要是可靠的，少有谈书“法”的，都在谈书“势”。用天地万物的种种生动性，来比拟纸上写出来的笔迹的神奇。欣赏一条蛇窜入草丛，看青天上白云的变幻，跟默记王羲之这一字这一笔是怎么写的，同样重要。画画的书家，比一般的书家，字迹更有想象力，更有鲜活的生命气息。三凯兄的字，我爱看，也是因为没有一般的书家习气。如果能在“理”、“法”上沟通，书画本不是二物。

概括起来，可以这么说吧：不想当书法家的画家，难以画出最好的画；不画画的书家，写不出最新鲜生猛的字。

曾三凯兄要出一册书法集，叮嘱我写篇文章，拉杂写了这些感想，还请三凯兄和读者诸君教正。

作者：莫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