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品见大艺 点染书卷气 ——陈志民教授国画人体写生评析 曾建平

提起陈志民教授，认识他的多数人只知道他是一位雕塑家，知道他的雕塑、陶艺、刻瓷、壁画等作品在全国第十届美展、壁画艺术大展、环境艺术大展、国际陶艺展、中国陶瓷艺术设计展、以及全国美术教师艺术设计作品展中多次入选和获奖。但凡说起雕塑、陶艺、壁画，都跟三维、立体、空间有关系，而与平面表现的中国画相类比，似乎两者之间很难溶合或兼得，但陈志民从执雕塑刀转到画笔的华丽转身，却给了大家一个不小的惊喜。 马年新春，1月25日，由汕头大学长江艺术设计学院、广东民间艺术博物馆主办的“陈志民国画小品展览”在汕头市陈香阁艺术馆举行。展出作品近70幅，虽是盈尺之幅，但仍能以小观大，迸发出无穷的艺术魅力。正如汕头电视台在3月16日《潮汕风》节目播出的《陈志民•品味小品》专题节目时主持人所说：陈志民将自己第一次举办绘画展览中的作品称之为“小品”，是自谦。

一、小品见大艺 小珠落玉盘

陈志民教授在我的印象中，颇具书卷气，且有着深厚的文化涵养。他是我的澄海老乡，也是当年为同一理想拼搏的艺考生。高考之前，他已在工艺厂从事多年的工艺品制作设计与国画彩绘，还不时被借调到省城大型展览会任美工，工余之时，自学绘画，版画创作还曾获得省美展一等奖。改革开放后恢复高考，当时来汕头招考的美术学院老师说：“他的水平比我们学院在读生的水平还高”。正因如此，小伙伴们不但把他当兄长，而且把他当辅导老师。1983年他从景德镇陶瓷学院美术系毕业后，由于成绩优异，由汕头大学第一任书记林川同志亲自要求分配到汕头大学工作。1985年参与筹建美术系，任筹备小组副组长，曾历任美术设计系主任，艺术学院常务副院长。教学之余，除了坚守雕塑、陶艺、壁画等创作之外，对国画和水彩多有涉猎，近十多年更是把大部精力放在潮汕文化、传统民间艺术研究上，富收藏，精鉴赏，承担多项有关传统民间艺术研究省社科项目，时有专论在学刊发表和到国内外学术机构讲学。鉴于他在这方面的造诣，还被聘为广东民间工艺博物馆专业委员会顾问、潮汕历史文化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与学术委员会顾问。古往今来，多用“工夫在诗外”形容一个人的综合素养，也正因为他在传统文化、民间艺术方面的深厚积淀和学养，无疑为他的画作赋予了独具的文人情趣，流露出浓郁的人文情思。

苏轼讲求“文以达吾心，画以适吾意”。以苏轼、赵孟頫等为代表的具有特定身份的“文人”，提出了“文人画”艺术的核心态度。“达心、适意”正是艺术家们的一种自由超然的艺术创作状态。陈志民的人体写生作品，尽管看起来，运用更多的是现代水墨技法，体现的是现代人的审美品味，似乎与古代士大夫的“文人画”扯不上关系，但恰恰是他在一种极为自由、轻松的状态下，抱着“怡情、养心、适意”的心态，才能在不经意状态下“玩”出来这批力作。可以说，正是秉承这一历史延续的文人画的创作心路，陈志民走出了自己独特的“人体文人画”之路。

陈志民性格内敛儒雅，这种气质恰好是暗合了当代文人画的精神内核。在人们印象中，面对艺术界异彩纷呈的喧闹世界，他似乎总是愿意选择当一名看客，佇立一旁静静地思考，也几乎从未参与到任何艺术新潮之中。但事实上，陈志民并没有停滞不前，仍然保持着强烈的创作和对生命探索的欲望，尽管他的作品仍不时入选国内外各级重要展览并获奖，但他更看重的是如何构筑自我的精神世界。长期的传统文化积淀，与暗含的些许诱惑有机的交融一起，构成了陈志民笔下独特的人体美篇章，充盈浓浓的书卷气和独特“文人画”韵味。

陈志民认为：画作的艺术感染力不在于画幅大小的关联。小幅更利于风格、语言和材料的研究，它可以当作一种介质去赋予更多的理性思考和感性的发挥。画家把女人体当作一种语言的表达形式，以轻松的心态进入艺术创造中，及时捕捉到模特最佳动态的一瞬间灵光的一现，抓住最能打动画家的东西，形体、起伏、节奏、韵律，哪怕只是一个点、一根线或一个小局部，有时，越看似简单的东西就越强烈、越具本质、越具有恒久的魅力。我们看到画家人体写生作品中那洒脱率真的寥寥几笔，人体即散发出強烈的生命律动感与洋溢四射的青春活力，可谓“小品见大艺”，达到“小珠落玉盘”艺术意境。

二、 文人画人体，独特书卷气

人体美历来被认为自然美的最高境界，人体美的审美特性可延伸于所有造物之美。陈志民大学时研习的是雕塑，视人体写生最为神圣，在素描、雕塑上也曾下过一番功夫。但如何做到摆脱单纯的基础训练模式，不为写生而写生，面对自然要寻找合适的语言去表达，要做到理解人体形态的不可重复性则更具难度。陈志民认为：用中国画形式画人体写生，应该说是比较有困难的。因为国画讲究笔墨，人体写生讲究造型，如何将将国画的笔墨糅合在其中，又能够与人体造型结合并完美统一在一起，把握好人体这种结构、节奏和韵律的关系，区分国画笔墨与西洋画素描写生的区别，就需要艺术家在临场发挥的时候，能够非常好地进行把握。

也许是陈志民以前研习雕塑的缘故，他更习惯从三维的角度去观察和造型，运笔行线，多从形体的体积起伏、穿插转折中寻找一种自己所喜欢的节奏和韵律，画肉不画壳，以线带面，力求表现出空间的穿透力。观其这批人体“小品”，可以看到它既留恋国画笔墨的特性，运线中穿插中又透出雕塑的厚度，形体感觉节奏准确，用线飘逸灵动，笔墨酣畅但不造作，同时又隐去将西画技法简单代入的僵硬呆滞之感，这种不经意的流露，看似容易，实非一蹴而就，可以说是陈志民学养一种长期积淀的结果，也体现了与纯国画家画作所不具备的独特艺术魅力。

在观赏作品中，我们赞叹他对客观物象之“形”与艺术之“形”的理解和对“再现与表现”的解读。在客观之“形”转化为艺术之“形”的过程中，“神”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画家主观感情的渗透和融入，实际上就是客观物象的“形”和画家的“神”之相互交融的审美意象。

陈志民笔下的女人体，那些全裸或半裸的女性，多数以简约的线条和单纯的水墨，不露痕迹地利用了西方绘画追求感官美感的特点，使之既富有西方人体绘画的感官之美，又兼具东方艺术的婉约含蓄，表现了中国传统水墨画的深层精神，可谓文人画人体，“人体文人画”，显然隐没了“市井”艳俗心态，不屑“媚俗”，透出独特的“雅文化”人文特质，也许这就是“俚俗气”与“书卷气”本质上的差异。

三、笔墨生雅逸，以形写神韵

纵观画史，“文人画”风格特征为“简约清逸”、“闲和平静”。陈志民的国画人体写生，正是统一在“简约清逸”和“闲和平静”的审美意趣中。在他笔下，自然客观物质对象或可忽略，或可淡化，“简与逸”、“闲与静”是他作品最为朴素的风格，代表了一种天然无饰的美。

中国画历来讲究笔墨, 南朝谢赫论画提出“六法”，如何“应物象形”陈志民显然是做到了。但如何在人体写生中融入“骨法用笔”，从而达到“气韵生动”的效果，则颇具难度。陈志民认为：中国画中讲究构图营造，传移模写，均应以线为骨架，追求线的节奏变化，此为气；墨分五彩，水为媒介，渗化渲染，随心造化，此为韵。中国画历来对表现色彩与光影，并非直观反映，而是上升到“气韵生动”层面来体悟，大自然之所以生机勃勃，一切皆因拥有气韵。所以中国人创造了独特的表现自然色彩与光影的方法，化繁从简。

从陈志民的人体写生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他对中国传统绘画笔墨精髓的汲取，并溶入中国传统文人画的观念。恰如其分地运用了他扎实的西洋绘画功底，将传统水墨的“没骨法”技巧与西洋造型及光影相融合，让宣纸独特的材质媒介在作画过程中发挥到极致，在墨色晕化中，让我们在欣赏时沉迷于光影折射在人体身上带来的色彩变化的视觉享受。观其画作，勾勒点染，快慢疾徐，信手涂抹，水分淋漓, 或导或引，干湿并用。那些层层叠笔、看似随意留出的墨渍与光斑，让水与色之间相互交融渗透,形成了画面的气眼，虚实相映，富有动感，使我们似乎感受到空气的流动，光影的闪烁，色彩的斑斓，仿佛能感受到女人体的温润与散发出来的暗香涌动。无论是没有背景的动态勾勒，还是略加背景的主题点缀，无论是使用生宣、皮纸材质媒介，还是只有盈尺大小的扇面形式，都以简约而纯粹的墨色与线条，将女人体中流淌着如歌一般的意乱情迷的曲线,无遮无掩的躯体与含蓄的神态表现得淋漓尽致，这种看似不经意的放纵, 实际上完全在他掌控之中，创造出一种优雅娴静之意境。

国画历来讲究笔墨功底，但陈志民以为：笔墨的追求，应多靠平时的积累与参悟，诸如拜读名画与摹写练笔，这种思考更偏重于理性。但画无定法，更没有一成不变的笔墨。寸寸是法，反而无法。当真面对写生对象时，更多的是感性状态。笔墨是有情感性的，笔尖接触宣纸的一刹那，所谓的笔墨讲究，应舍之一旁，只需放笔直追，笔走龙蛇，跳动之间让笔墨在潜意识中得到自然的释放，笔墨自在。患得患失，笔尖哆嗦，没有激情的用笔，即使“力透纸背”，也何谈笔墨可言。尤其速写，更无须抠泥于形与细节的准确，追求的是大感觉的精准，将错就错，却有别样美感。化招式，存气韵，率真鲜活才是速写的灵魂。

是的，人体速写需要抓取瞬间的动态，这考验着画家的眼与手在灵动的人体面前的直觉反应，记录下主观意象难以重现的偶然机遇，随性随意。如同散文般无拘无束，率性而为。好像被某物带进不同生命形态的体系节奏中，或快或慢，或轻或重，随其舞之、蹈之、游之，写生过程始终被一个生命内在的张力牵动着。陈志民的“以形写神”，实质上就是他个人率真质朴的个性与素养在画幅中的完整再现。

谈及中国写意画，陈志民曾将之比拟古琴演奏：“在意蕴表达上更注重的是意境与传神，遇境而生，随心而发。拨弦如用线，强音如焦墨，勾勒顿挫，法度森然；吟猱如‘没骨’，墨色渲染，飘渺虚幻，滑音进退，轻灵浅淡，气韵弥漫，无一类同。两手并用，点拨承转、驾驭通篇，一张一弛，相得益彰。”我们从陈志民的人体写生作品中，看到了大胆落笔，细心收拾，收放有度的不俗艺术功力，以形写神，可谓“逸笔草草”，然有“笔精墨妙”之致。以此形容陈志民的画，似不为过。

 

作为陶艺家，陈志民在此领域曾做出不少佳绩，早在1995年，《陈志民陶瓷艺术》专题片就在中央电视台国际台、广东电视台多次播出。创作的《李嘉诚像》二件刻瓷作品均为李嘉诚先生收藏，李嘉诚先生还专门写信致意并题词：“为艺术放出异彩”。广东民间艺术博物馆馆长黄海妍博士听了他有关潮汕陶瓷艺术的学术讲座，而后观看了他创作的陶艺作品后，专门给他发来电邮：“大作真是精彩，您不做陶瓷，是陶瓷界的一大损失啊！”陈志民则泰然处之，一笑置之。他认为：艺术贵在坚持，但也需顺其自然。环境变了，心态变了，兴趣也可以变，但万变不离其宗，只要你执着艺术的追求，不管从事何种领域创作或研究，未尝不能创出另一番新天地。

在我们已经习惯了于当今浮躁的文化背景，无暇享受生命应有的闲致，连同生理的本能享受和审美需要，也都变得欠缺浪漫气息和诗意。当我们面对那种喧闹的色彩与繁杂的绘画产生厌倦的时候，陈志民则带着一种对生命的悠闲品味之感来品味女性世界，去表现我们生灵世界的女性的美感以及自在的生命状态。 对于这批画作陈志民如是说：“对于画国画，相比我从事其它研究在精神上与时间的投入，显得很‘业余’，尽管平时动笔并不多，我仍喜欢画画，更偏爱写生，画画对我来说，是一种生活，一种享受，一种放纵，一种调剂精神生活的娱乐。画画在精神上需要一种无所顾忌，不会过分刻意去追求物质利益，在极度放松的心境下才能有所斩获”。观陈志民其人走过历程，拿得起，放得下。反观陈志民这批画作，与其说画如其人，不如说画如心态。

作者简介: 曾建平，汕头大学校报主编，副编审。

作者：曾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