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金汉石通会后 别出心裁笔一枝
章柏年书法读后 驾沧
我与章柏年兄均主攻隶书,加上绍兴的老前辈沈定庵先生,对清代伊秉绶的书艺都极为歆慕。如果说沈老以“篆书要写得扁,隶书要写得长”为创作理忥,造就了他用笔的清刚婀娜和结体的颀长古雅,那么,柏年的隶书则更强化了伊秉绥求“拙”的观忥,把他“方正、奇肆、恣纵、更易、减省、虚实、肥瘦”的作隶诀窍,赋予了“奇”的追求。在当今隶书界标示出独特的风貌。
中国书画艺术“同源而异派”,千百年来在各自的艺术规律中发展成熟。历史上虽也有以“巧涉丹青”的方法来作书法创新的尝试,但均难以阻挡书法在自身规律的作用下向前发展的潮流。因而,被孙过庭斥为“工亏翰墨”而被千古书家引以为戒。但是,千百年来书法园地的繁荣固然有赖于书法本体的张掦,然而“书画同源”却是永恒存在着的母题——只要汉字存在和汉文存在——是不容忽视的。简单而浅薄地以“巧涉丹青”的办法来作书法创新,当然是条绝路,然而同为大美术范畴中的书和画,却都始终逃不脱美术原理的作用,这也是不容否定的现实。对于书画而言,美术原理即是指造型和构成的方法。
绘画,是以大千世界为造型、构成的对象;书法,则是以汉字、汉文为造型、构成的对象。不同的只是对象,而表现它们的原理却毫无二致。如果同意这个说法,那么我们就可以理直气壯地说“书画同源”的母题至今犹有现意义。
当然,我们不能简单地以造型艺术的概忥和名称去定义内涵丰富的书法。但是,我们不得不看到,以造型和构成的观忥和方法去对待临帖、读贴、习作、创作,甚至籍以构筑自己的风格和寻求不同作品的多样化表现手法,这个观忥和方法正是一个绝好的切人点!特别对篆隶而言,更是发挥之利。其实,古人早已在运用这个原理了,智果的《心成颂》、传为欧阳询的《三十六法》、颜真卿的《述张长史笔法十二意》等,均着眼于字形的塑造。而伊秉绶的作隶『秘诀』更具有现代构成艺术的内涵,只是他运用得更加自觉、更加强烈而已。我与柏年虽未作深入的交流,但他的不少作品似乎回应了我的这个看法。
王福庵先生有一方印章刻道:“非究于篆无由得隶”。陆维钊先生曾与我说起:“以隶求隶是写不出来的”。应该都是他们学隶的心得之谈。当年我不甚了解其中的深意,现在马齿渐增,就有了新的体会。我们都知道,隶书的成熟是以出现波磔为代表的点画形态变化为标志的,相对于篆书匀真圆转的质朴笔画,是一个很大的进化。因此,学隶之人毫无疑问对此要下很大的功夫,才能掌握汉隶的写法。但是,历史的进步未必一定就是某些事物的进化。唐人对隶书的爱好,就远未收到推动隶书前进的成果,相反使隶书趋向平庸。其原因是,他们既固守汉隶成法,却又难免唐楷影响,于是既失去了汉隶原有的古雅之趣,却又难以企及唐楷的精雅。因此,唐隶的短命就是必然之事了。
的确,在行草日趋繁荣的唐、宋、元、明千余年时间内,隶书日见调零。即使一些大师级人物如米芾、赵孟覜和文徵明,他们偶作隶书,也只是聊备一格,根本不能与他们具有经典意义的行草相比。只有到了清代,隶书才获得了新生的机会。这里当然首先得力碑学兴旺的大环境,其次更应该肯定从清初的郑簠起,历经朱彝尊、金农、邓石如、桂馥、伊秉绶、陈鸿寿、何绍基等人的辛勤艺术实践,才有隶书中兴的局面。而这些名家艺术实践的核心,即是对篆隶的通会,即引篆意入隶、以篆法作隶,才使他们从着眼于局部的点画形态中解放出来 ,把更多的艺术才情运用到对点画内在生命律动的激发以及点画彼此间的别致生发上面去,从而使隶书在清代,特别在邓石如、伊秉绶的笔下大放异彩,取得了经典的地位。这就是古老的篆书在新时代里所立下的新功。同时,也正因为篆书的通会,使篆书在清代同样得到了新生,这是隶书对篆书的反哺所致。但从根本上来说,篆书的营养作用对各种书体均有积极的意义,其中特别是大草。王、陆二老的话中深意,想来即在于此吧。由此我得出一个新的想法,即学书必须取法乎上,仅到《兰亭》总感不够,还应该取法到大小篆。因为以《兰亭》为代表的“今妍”书法体系,予人以点画两端形态变化的精美之感,重在用锋之妙的训练;而以大小篆为代表的“古质”书法体系,予人以笔画内在质量充实的磨砺之感,重在笔意的生命体现。我认为,这两者的结合,才是笔法的全部。隶书通会于篆书,可说是先得其利吧。柏年于弱冠之年即随侍于湖州潭建丞先生,出秦入汉,对篆书的作用,对篆隶的通会,可能比我领会得还早,故能在较短时间内解决了这个课题。另外,他作书时的一丝不苟,即是对伊秉绶『凝神造意』主张的实践,自然也与篆法不期而同,正好与他对结体造型的惨淡经营相为表里。
如果说重视形式美的追求与取法大小二篆,是清代隶书得以中兴的原因,那么,应该说离清代不远的现代,仍应重视清人的历史经验,是至为必要的。但是,随着时代的进步,审美领域也随之拓大,地下文物的重见天日,正是我们幸于先人之处。因此,各种新出土的书迹、特别是历史上各过渡时期的一些书迹,更为我们通会书体的工作提供了绝佳的条件。我想,柏年于此也必有新的筹划。当然这就有赖于他的慧眼和机缘了。其实,人同此心,要想在未来的书艺之旅上有新的作为,形式美的强化、个性的张扬,都应该重视书体间的通会作用,才是一条宽广而坚实之路,我相信柏年会同意我这看法的。
行文至此,虽意犹未尽,但只能赋以俚句作结了:
别出心裁笔一枝,汀州隶法最相知。
秦金汉石通会后,更感澂园问业时。
二○○○年霜降时节
作者:艺术家自助官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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