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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美术界曾有人放言:国画已死。现在看来,这种论调虽然耸人听闻,却是哗众取宠、虚浮无根之谈。且不论国画作为中华文化悠久的、必须继承的艺术传统之一,不会那么轻易地消亡,单就国画现今在艺术品市场的红火以及每年成千上万的美术考生依然选择这样一种艺术地把握生活的方式等等事实来看,所谓“国画已死”的妄言已经不攻自破。
然而,也不可否认,作为中国古典文人寄情山水、纳自然于室内的一种艺术样式,国画在如今的大众娱乐时代,已愈来愈蜕变为一种文化符号或元素,淹没在后现代社会的纷繁杂乱、五光十色的镜像与景观之中。今天,随便在一所都市的街头随机采访一些人群,问起国画在他们生活中的关联或比重,恐怕很多人是一脸茫然。如果进一步深究下去,则不难发现,一方面,国画与当今图像时代主流的传播媒体如电影、电视、动漫等的结合的确并不紧密,——在某些电视剧、动漫作品中可能会采取国画的形式叙事或作为背景,但这种选择的重要性以及何以如此选择的原因却并不一定广为人知。——也就是说,国画曾经所具有的反映现实、表情达意的功能,与电影、电视、动漫甚至小说、散文、诗歌、戏剧等相比,已相对萎缩;另一方面,从时下大大小小的拍卖会上各类国画的标价与售价来看,国画的价码已愈来愈依靠炒作,至于一幅国画是否能有机地融入当代现实进程与美学进程,其与思想史、艺术史的关系如何等等,似乎已无人问津。
也就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充分肯定南京艺术学院青年画家任大庆的山水画在林林总总的当代国画的海量浮现中,自有其特别的意义。任大庆,1970年出生于江苏省扬州市,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中国画专业,2002年师从周积寅教授研习中国画论,2008年获博士学位,出版有《中国当代中青年艺术家·任大庆》、《中国新锐艺术家·水墨卷1·任大庆》、《当代经典·任大庆卷》等。
初识任大庆,是在一个朋友的办公室中。那天,朋友忙着处理公务,我闲住在沙发上打量着他办公室的布置,不知不觉中我的视线就被他墙上挂的一幅山水吸引住了。但见山峦氤氲,林木苍翠,寂静的河畔枯坐着一个垂钓的古装老者,一叶小舟泊在岸边,几只无名的小鸟儿悠然地在远处低徊……淡淡的墨,浅浅的绿,整幅画面古意盎然,似写意又似工笔,尺幅虽然不大,却意境深远、隽永,令观者躁热的心灵顷刻间沉静下来。坦率地说,这些年因各种各样的机缘,我所见到的画作也不算少了,但大多过眼即忘,不知怎么,这幅画却让我微微一颤,并且耳边立即回响起我一直很钟爱的、著名扬剧表演艺术家李政成演唱的那首被列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板桥道情》:“老渔翁,一钓竿,靠山崖,傍水湾,扁舟来往无牵绊……”
朋友告诉我,画作的作者叫任大庆,扬州人,很年轻,也很有才华。这又让我一下子对这位未曾谋面的画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是因为,多年来,我一直对扬州、江南、安徽的山水情有独钟。从审美的角度看,这三方水土都典型地体现了中国古典诗词中所吟咏的那种淡雅、清逸、闲适、温润、柔和之美,而从文化的角度说,这三个地方又同中有异。由于物产、经济、风俗的差异,三者的文化特色可谓各有千秋:扬州,既雅又俗,俗气中又透着一点高傲;江南,富饶安闲,娴静中又透着勃勃的生气;安徽,内敛自足,千年的历史行程走下来依然不改其仙风道骨。三者的共同之处则不仅在于其自然景观、人情世貌大致相似,而更多地体现在:扬州,中国最早的具有商业和娱乐功能的城市之一,在隋唐以降的繁华之后,虽然依然沉溺于往昔的旧梦之中,却已如迟暮的美人,难掩无言的落寞;江南,由于其特殊的地理、气候条件,曾经是靠天吃饭的农业社会群体心理中最佳的洞天福地,在现代化的进程中,其虽然仍在中国文化版图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但也逐渐沦为多元文化之中的一元;安徽,虽然山清水秀,并且有黄山、西递宏村等风景名胜每年吸引着大批游客蜂拥而来,却一直不被人所重视或关注,沉默寡言。一句话,透过表面的光鲜与闹热,这三个地方的文化底蕴中都有着不为人知的苍凉、凄清乃至寒冷。而这种苍凉、凄清与寒冷正是中国文人生命意识中挥之不去的一种情结。中国文艺史上,能够将这三方水土骨子里的沧桑、寒凉书写出来的,也就少数几位,寥寥数篇,如杜牧的“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郑板桥的《板桥道情》,以及当代作家汪曾祺的小说与散文等等。
所以,当我第一次见到任大庆的画作,以及此后又查阅了他的几本画册之后,一个强烈的印象是,这位青年画家的画作首先值得肯定的,即是其所绘山水某种程度上揭示出了扬州、江南、安徽等这三个区域美学上、文化上的个性,这就是,总体美学风格上的阴柔,温和,闲逸;总体文化情怀上的淡泊,萧索与悲悯。也正因此,我们认为,任大庆的画作对于我们这个时代的意义就在于,在乱象丛生的后现代语境与物欲横流、娱乐至死的喧嚣中,依然顽强、坚定地试图挽住与固守已经从我们的生活中大面积消逝的传统的、优雅的古典之美,以及由扬州、江南、安徽等地域的风景所构成的意境或镜像中所散溢出来的那种独特的古典文化精神。
从任大庆的《江山胜览》、《山外有山》、《寂寂吾心》、《潜龙腾渊》、《古渡春生》、《水木年华》、《江南四季》、《黄山遇雨》、《烟雨莲花峰》、《徽州印象》、《扬州郊外写生》、《一溪烟雨深深见》、《放钓归来》、《逍遥不记年》、《暮临浅水钓新云》、《晓风残月》等画作,以及 “四时读禅依山居”、“顿悟”、“人自安闲水自流”、“静观自得”、“静心可得之”、“清风本无价”、“清泉濯古柳”、“莲塘清浅静如练”、“空寒萧疏”、“心轻万事淡物欲”、“山中无恼事,淡雅不知年”、“淡然无尘”、“思随青山远”等画题与题语之中,不难看出,这位画家的心中是有追求的,不过这种追求倒并非由前人已经指出的,是对一种“禅意”或“自我”的经营,而更多的是一种对“彼岸”的追寻。2013年第11期的《香港美术报》曾刊载过一篇任大庆的访谈,当记者问及,“在我们大部分人眼中,您是个淡泊名利的阳光大男孩,而您的画又是以一种安然的禅意为多,请问您的作品是在祈求一种什么呢?或者说是希望引起这个功利社会的思考?”画家则答,“每个人都有疲惫和压抑的时候,那么最好的放松的方式是进入到自己的彼岸世界里。”亦即,其画作所诉求的是,努力离开世俗的、物质的此岸进入到那个无功利的、纯美的彼岸世界去。所以,观任大庆的画作,会发现,构成其意境的物象并不繁多,也就是山、水、树、烟、雨、月、亭、船、鸟、宽袍大袖的老者等等几种,而在这几种物像中出现得最为频繁的,其一是船,尽管船上几乎无人,但它却是作者通向彼岸的重要载体;其二是临渊的老者,老者面水而坐,似沉思亦似凝望,其凝望的亦无疑是那个美好的彼岸;即便是一些无水无船无人的画作,我们亦能从作者有意将山峦林木处理得迷蒙、遥远或有意将山水与观者拉开一定的距离的“艺术间隔”中,体会到作者力图使我们观赏的,是一种彼岸之美。
诚然,这种对美的坚守并非画者的独创,自上世纪初蔡元培提出建立“美的宗教”以来,关于美的追寻一直贯穿于文学艺术的进程之中。只不过,这种对于纯美的呼唤常常为许多功利的、现实的诉求所打断。而到了21世纪,随着商品社会的到来,哪些曾经很紧迫、很现实的诉求如“启蒙与救亡”等确实消退了,但大众娱乐文化却以一种咄咄逼人之势全方位地驱逐着美,是要娱乐还是要审美,可以说是当今一切文学艺术特别是电影、电视、网络等新媒体所面临的首要问题。所谓“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三者统一”的主张,说穿了不过是一种乞怜,即希望大众在普天狂欢的同时,稍稍保持一点对美的关注。也正是在这个背景上,我们说任大庆的这种对美的执着,不仅具有着鲜明的现实针对性,而且也在一定程度上回答了“国画何为”的询问。
然而,就任大庆而言,不可忽略的是,其画作虽已到达一定的境界,但仍然也存在着如何创新的问题。对于绘画,我是外行,所以画家如何在艺术的技法、技巧方面的探索我无以置喙。但绘画总须有接受者,犹如小说总须有读者一样,其总须与观者交流,所以,作为一个观者,从接受、交流或期待的角度说,我还是有几点感触愿与画家分享,其一是应尽快形成自己独特的艺术理念。我总以为,画作的画品如何,更多依赖的,还是画者的思想、胸襟;其二是在外师造化的同时,应更为深刻地把握中国古典文化。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不仅只有隐逸、参禅等数途;三是必须扩大自己的文化视野,通过对不同地域文化的深入体察和领悟,画出既能体现中华文化的风神亦能呈现不同地域特色的、更为丰富多彩、气象万千的作品来。
【作者简介】沈义贞,南京艺术学院图书馆馆长,文学博士,教授,博士生导师,戏剧与影视学国家一级学科暨江苏省重点学科带头人,教育部戏剧与影视类专业教学指导委员会委员。著有《影视批评学导论》、《现实主义电影美学研究》、《中国当代散文艺术演变史》、《全球化与当代中国散文话语策略研究》、《艺文漫话》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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