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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老人自传(三)——卖画谋生

  那年七月十一日,春君生了个男孩,这是我们的长子,取名良元,号叫伯邦,又号子贞。我在胡家,读书学画,有吃有住,心境安适得很,眼界也广阔得多了。只是想起了家里的光景,决不能像在胡家认识的一般朋友们的胸无牵挂。干雕花手艺,本是很费事的,每一件总得雕上好多日子,把身子困住了,别的事就不能再做。画画却不一定有什么限制,可以自由自在的,有闲暇就画,没闲暇就罢,画起来,也比雕花省事得多。就觉得沁园师所说的“卖画养家”这句话,确实是既方便,又实惠。那时照相还没盛行,画像这一行手艺,生意是很好的。画像,我们家乡叫做描容,是描画人的容貌的意思。有钱的人,在生前总要画几幅小照玩玩,死了也要画一幅遗容,留作纪念。我从萧芗陔师傅和文少可那里,学会了这行手艺,还没有给人画过,听说画像的收入,比画别的来得多,就想开始干这一行了。沁园师知道我这意思,到处给我吹嘘,韶塘附近一带的人,都来请我去画,一开始,生意就很不错。每画一个像,他们送我二两银子,价码不算太少,但是有些爱贪小便宜的人,往往在画像之外,叫我给他们女眷画些帐檐、袖套、鞋样之类,甚至叫我画幅中堂,画堂屏条,算是白饶。好在这些东西,我随便画上几笔,倒也并不十分费事。我们湘潭风俗,新丧之家,妇女们穿的孝衣,都把袖头翻起,画上些花样,算做装饰。这种零碎玩艺儿,更是画遗容时必须附带着画的,我也总是照办了。后来我又琢磨出一种精细画法,能够在画像的纱衣里面,透现出袍褂上的团龙花纹,人家都说,这是我的一项绝技。人家叫我画细的,送我四两银子,从此就作为定例。我觉得画像挣的钱,比雕花多,而且还省事,因此,我就扔掉了斧锯钻凿一类家伙,改了行,专做画匠了。   光绪十六年(庚寅·一八九○),我二十八岁。十七年(辛卯·一八九一),我二十九岁。十八年(壬辰·一八九二年),我三十岁。十九年(癸巳·一八九三),我三十一岁。二十年(甲午·一八九四),我三十二岁。这五年,我仍靠着卖画为生,来往于杏子坞韶塘周围一带。在我刚开始画像的时候,家景还是不很宽裕,常常为了灯盏缺油,一家子摸黑上床。有位朋友黎丹,号叫雨民,是沁园师的外甥,到我家来看我,留他住下,夜无油灯,烧了松枝,和他谈诗。另一位朋友王训,也是沁园师的亲戚,号叫仲言,他的家里有一部白香山《长庆集》,我借了来,白天没有闲暇,只有晚上回了家,才能阅读,也因家里没有灯油,烧了松柴,借着柴火的光亮,对付着把它读完。后来我到了七十岁时,想起了这件事,做过一首《往事示儿辈》的诗,说:“村书无角宿缘迟,廿七年华始有师。灯盏无油何害事,自烧松火读唐诗。”没有读书的环境,偏有读书的嗜好,你说,穷人读一点书,容易不容易?   我三十岁以后,画像画了几年,附近百来里地的范围以内,我差不多跑遍了东西南北。乡里的人,都知道芝木匠改行做了画匠,说我画的画,比雕的花还好。生意越做越多,收入也越来越丰,家里靠我这门手艺,光景就有了转机。母亲紧皱了半辈子的眉毛,到这时才慢慢地放开了。祖母也笑着对我说:“阿芝!你倒没有亏负了这枝笔,从前我说过,哪见文章锅里煮,现在我看见你的画,却在锅里煮了!”我知道祖母是说的高兴话,就画了几幅画,挂在屋里,又写了一张横幅,题了“甑屋”两个大字,意思是:“可以吃得饱啦,不至于像以前锅里空空的了。”那时我已并不专搞画像,山水人物、花鸟草虫,人家叫我画的很多,送我的钱,也不比画像少。尤其是仕女,几乎三天两朝有人要我画的,我常给他们画些西施、洛神之类。也有人点景要画细致的,像文姬归汉、木兰从军等等。他们都说我画得很美,开玩笑似地叫我“齐美人”。老实说,我那时画的美人,论笔法,并不十分高明,不过乡里人光知道表面好看,家乡又没有比我画得好的人,我就算独步一时了。常言道:“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他们这样抬举我,说起来,真是惭愧得很。但是,也有一批势利鬼,看不起我是木匠出身,画是要我画了,却不要我题款。好像是画是风雅的东西,我是算不得斯文中人,不是斯文人,不配题风雅画。我明白他们的意思,觉得很可笑,本来不愿意跟他们打交道,只是为了挣钱吃饭,也就不去计较这些。他们既不少给我钱,题不题款,我倒并不在意。   我们家乡,向来是没有裱画铺的,只有几个会裱画的人,在四乡各处,来来往往,应活做工,萧芗陔师傅就是其中的一人。我在沁园师家读书的时候,沁园师曾把萧师傅请到家来,一方面叫他裱画,一方面叫大公子仙甫跟他学做这门手艺。特地匀出了三间大厅,屋内中间,放着一张尺码很长很大的红漆桌子,四壁墙上,钉着平整干净的木板格子,所有轴杆、轴头、别子、绫绢、丝绦、宣纸,以及排笔、浆糊之类,置备得齐齐备备,应有尽有。沁园师对我说:“濒生,你也可以学学!你是一个画家,学会了,装裱自己的东西,就透着方便些。给人家做做活,也可以作为副业谋生。”沁园师处处为我打算,真是无微不至。我也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就同仙甫,跟着萧师傅,从托纸到上轴,一层一层的手续,都学会了。乡里裱画,全绫挖嵌的很少,讲究的,也不过“绫栏圈”、“绫镶边”而已,普通的都是纸裱。我反复琢磨,认为不论绫裱纸裱,裱得好坏,关键全在托纸,托得匀整平贴,挂起来,才不会有卷边抽缩、弯腰驼背等毛病。比较难的,是旧画揭裱。揭要揭得原件不伤分毫,裱要裱得清新悦目,遇有残破的地方,更要补得天衣无缝。一般裱画,只会裱新的,不会揭裱旧画,萧师傅是个全才,裱新画是小试其技,揭裱旧画是他的拿手本领。我跟他学了不少日子,把揭裱旧画的手艺也学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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