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天◎

 

 

 

 

我见着他的时候，他已经吐了。

 

 

一间小屋，挨墙一溜空瓶子，各式酒的标签，很糊。床上卧着他，嘴味儿呛人，叽哩咕嘟念叨，糊。记忆的见面，都在这屋里。有时候伴着昏黄的灯，有时候就黑着。形容不出他的模样儿，还是糊。

 

 

窗子里很静。外边正黑，小雨挺耐心地给玻璃镶着透明的珠子，安上，掉了，又补上几颗。一只灰扑扑的蛾子戳在那儿，一动不动地傻看。他的背顶着壁，蜷着，头向着窗。我拽张椅子坐下，等他回脸望我。

 

 

 

 

 

 

 

 

“来了……”

“嗯……”

“……昨儿做一梦……”

“……”

“……我在路上没命的跑……一个人……前边是云……好大块云……”

“……”

“……开始好像一大帮人，男的女的都有……跑着跑着，人越来与少……三五个，两个，一个……没了，就剩我自个儿了……跑，跑，还是跑……”

 

 

 

 

 

 

 

 

他顿住了。我注意到他的眼睛里有晶亮的珠子在闪。拧脸去找窗子，啊，蛾子动了，爪须抠着玻璃，象要吞掉外边越来越密的珠子。

 

 

我非常怕他不再往下说，可也不敢催他。我等着，听得见我自己的心跳。

“你说，什么事足以使我们跑个不停？”他猛咕丁地问了我一句。

我一时找不到相当的答案。不知道是怎么想起来的，我这么答对了他：

“爱，爱能使人不停。”

“你是个聪明人！”他说。

我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他的眼眯成一道缝，好象看着心中正在构成着的一张图画。然后象自己念道：“想起来了！”

 

 

我连大气也不敢出地等着。

“我想起来了！前边的云，云，是只鹰……自由自在的鹰……”

 

 

 

 

 

 

                 二00八年六月十三日写于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