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艺术中修行

——《妙造自然》葛志文艺术精品集萃品读

（文/董璐） 

只粗略翻看了几眼《妙造自然》葛志文作品集的画册，已经感动得近乎落泪。不对，我的眼眶分明已经湿润了，但我暂时收起了感动，同时迅速收起了画册，是的，想一点点读它。就像一个孩子小时候偶然得到了几粒美味的糖果，却舍不得一下子把它吃完，而是存着，慢慢地、细水长流地把糖一点点吃掉，让舌尖甜蜜的感觉悠远绵长，让幸福的感觉如期分享，还有一种不为人知的隐忍自珍的小喜悦。

好的艺术需要静下心来慢慢品味。

如果只是去读葛志文的简历，您可能看到的只是他身上略带几分眩目的标签：南京市工艺美术大师、闲园主人、获得的各类奖项以及举办的各种展览，当然还有与政界要人、文化名流等等的交往与合影……但是，如果仅仅看到这些层面，那么他的形象并不立体，也并不丰盈，在被贴上社会标签的同时，他依然距离我们更加遥远且陌生。

那么，让我们先放下光环和荣誉，从他的作品里读他：荷塘中嬉戏的小青蛙、玉米粒上可爱的小老鼠、绿端石雕刻的开裂自然的竹片让人误以为是真的竹片，巧夺天工的莲蓬水盂、朵朵梅花缀枝头的笔架……是的，在看到这些作品图片的瞬间，一份直抵人心的艺术感动，让我读懂了他的心——把对自然的追求、生命的热爱和美的向往雕刻在每一件作品里，也因此，在他的手中，冰冷的石头拥有了生命的力量。

只有用了心的作品，才拥有感人至深的力量。哪怕我无法抚摸石雕作品微凉滑润的质感，无法触碰核雕作品那繁复圆润的细节，但是我仍然深切体会出作者用心去雕刻的那份栩栩如生的生命的呼吸和律动。

葛志文长着一张年轻而又干净的脸，清秀、古典。我想他一定也有着一颗柔软的心。也因此，他才能给自己的石雕作品也赋予了一颗柔软的心。他在不同寻常的艺术之路探索中，在千雕万刻的打磨，在枯燥又充满创造乐趣的长期雕琢中，沉静地修行着。从浑沌无知的一块顽石，到精致如诗如画的艺术作品，不知要经历多少道千凿万磨的工序，我们眼前最终呈现的只是惊鸿一现的艺术精品，而其中艰辛的修行过程，可能永远不为人知。又或者，一块石头的打造，跟人一样，也必将经历诸多的磨难，才能最终释放出夺人心魂的艺术魅力，将最摄人心魄，也最本真的美丽在瞬间呈现人们面前。

我像一只蜜蜂，用近乎贪婪的奢侈吸品着《妙造自然》甘甜的艺术盛宴。但是创造了这份动人艺术的葛志文，却是一个从小连糖是什么滋味都不晓得的人。他在农村长大，少时家里贫困，到了假期，他会跟家人要一块钱，批发一些当时小孩子常吃的脆香米，走街串户去售卖，一根能挣两分钱。十八岁，他只身离开了家乡农村，来到大上海开始学徒生涯。凭着对艺术的热爱与追求，从此走上了一条不同于常人的石雕工艺之路……一度葛志文曾身无分文，刚到南京最困难时身上只有4块钱，一天，为了要到市内新华书店查阅资料，中午，他饿着肚子没吃饭，因为如果吃饭就没钱乘公交车回去了。

我更不晓得他的艺术之路上还经历过多少艰难，但正如他手中的艺术品一样，经过无数岁月的雕刻与打磨，才最终焕发出迷人的风采。可是我却想忽略掉他所有的努力，哪怕是他因为雕刻一件大型作品长时间伏案工作，导致颈椎出现问题而连续三天三夜的眩晕。任何一位真正对艺术有着执着追求，并醉心痴迷于此的人都曾经如此刻苦和忘我地投入过，这一点，葛志文并不例外。但是，仅仅有努力是不够的，尤其是艺术方面，在这一点上，葛志文又是幸运的。因为他享有着上天的宠爱，是的，在他的骨血里，流淌着有着天赐的灵性和敏锐的艺术直觉，难怪他的这部作品集萃封面的题字为《妙造自然》，是的，他是大自然的儿子，青山秀水的滋养，对自然界细致入微地观察，使他的艺术作品流淌着丰厚的天然底蕴和别具一格的生动意趣。

葛志文作品的材质是石，却没有一点石感。比如：一方朽木蜥蜴砚，槐树皮的文理，清晰可见，旁边三条蜥蜴活灵活现，探头探脑的样子惹人怜爱。还有青蛙莲蓬水盂，水盂上一只小青蛙趴在莲蓬上，莲蓬内有莲子，每颗均可转动。他制作的枯竹砚，用广东肇庆的绿端石制成，刻出的枯竹形态栩栩如生，竹砚上方雕有一只七星瓢虫，综观整体，自然而又古朴，如真竹一般。砚台的背面雕刻得更是精美，虫蛀后的竹节呈自然的干枯开裂状，在竹子的开裂处还静静地趴着一只蜘蛛，让人从中不由得感受到大自然的美丽和神奇。难怪他才仅仅三十几岁就创作出了功力非凡的艺术佳作。我相信这一切定是上天的偏爱，哪怕他随手涂鸦的绘画，也充满自然的稚趣和本真的拙美。

经历，在一些人的心底里打磨出岁月的光芒，却仍然还他以本真的可爱以及通透豁达的淡泊。同所有中国旧式文人归隐情怀一样，葛志文也梦想着拥有一片安静的世外桃花源。但和许多仅仅停留在梦想层面的人不同的是，他真的亲手建起了“闲园”，白墙黛瓦，青草依依，还挖了一方水塘，水面上菡萏默默地诉说着闲园主人的心语。小路上铺满了鹅卵石直通幽静处；院子的一角还有一眼青砖古井，几只小鸟停在上面，花放满树……曾经，有人出资以他的名义建一座旅游开发为重点项目的园子，对于从天而降就可以拥有一座别墅的机会，他却选择了放弃。他说，自己亲手建的园子，住起来才舒服。建闲园足足花费了他一年的时间，池塘的造型是他教工人做的，青砖井沿也是他亲手所砌。

在闲园的院子里，堆着高如小山的石块原料，石材是他从深山里运回来的。石料的断层呈现出缤纷的形态，也有的仍然混沌不清，但是我知道，这些看上去似乎一辈子雕也雕不完的石料，在葛志文的手中，不论时间长短，都会重新焕发新的生命。他们将不再是石头，而是拥有了一颗唯美的、柔软的、会呼吸的灵魂。有了实现灵魂的石头变得会思考、会倾诉、会哭也会笑了，它们是那么生动、那么鲜活、那么使人感动和惊叹。

石雕创作需要对生活处处用心，为了赋予一块顽石生命的感动，他每天都要在满是粉尘的工作室里埋头雕刻十五、六个小时，从石料的粗斫到精雕，他全都亲手操作，不用助手，也没有助手。是的，除了对雕刻艺术的热爱，他是一个其它方面欲望很淡的人。他说，自己最大的享受是创作的过程，而不是得到最终的成品。他在创作每件作品过程中，并没有实际的参照物，或者拿一件实物作为标本来进行模仿，而是全凭脑中对生活的记忆来进行构思、设计、创作。每一件作品，看是写实、仿生，但在生活中根本又无法找到一个与作品完全相同的具体的实物来，高妙正缘于此吧。每一件作品完成，都能激起他长时间的狂喜。这一喜，胜过一万个苦。

面对荣誉和掌声，年轻的他却没有任何狂喜与自得，而是有着超乎他年龄的参悟般的沉静与淡然。他所想的，只把闲园当成一座庙，把自己当作一个小和尚，悟生活之道，参美学之禅，把每一件作品当作章回小说的一回来深思熟虑地撰写，积数十年之功，便是一部石头演义了。

于是我眼前仿佛看到这样一幅画面：十六年前，葛志文离开家外出寻梦的那天，那是一个初夏时节，阳光照在他身后，拖下细瘦的影子，燥热的知了不停地鸣叫着，他稚嫩秀气的脸上渗出汗水，行囊很简单，背着一身乡土气，在父母牵挂的目光里离开了贫穷的家乡，几经辗转开始了寻梦之旅……

葛志文说，大概梦的最大诱惑就在于既模糊又依稀可辨，让人几乎信以为真。不过，有梦想才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