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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漓的宣泄

  放眼今日之画坛,在人物画领域披荆斩棘者济济,但是知晓画理、以笔墨精神“传神写照”者寥寥可数。很多画家,受过系统的、正规的训练,甚至在进入高等学府之前就画了大量的人物写生,习作汗牛充栋;但是花费的时间、精力却与他们的艺术成就不成正比。何也?画画虽然是一条苦修之路,但是慧根是基础,勤奋是路径。没有慧根的人费尽力气,未必能有一两笔可以入行家法眼;有慧根的人不用费什么大力气,就能走出来;当然当他们亦勤奋时,深度和厚度就体现出来了。

  这些年画家们出画册热,作为一种宣传方式和纪念方式,这是有益于艺术进步的,但是好多作品笔墨太劣,常常是让人“不忍心”读下去,常常是让人翻一翻就丢开了,既无笔墨,又无思想,何以为画?我的书房里,画册摞了一整面墙,但是好的画册不多,能够让人提起精神来常常翻一翻的画册更不多。更可怕的是,有些画家画了许多年,十年前的画册还跟十年后的画册一样,没有什么变化,“保养”的功力是可以了,没有衰老,“岁月无痕”,但是十年岁月飘忽而过,连一点深度都没有增加,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呢?还有的,看似有变化,但只是一些形式上的障眼法,实际上换汤不换药,内力并没有增加,于是不进则退,还是没有发展。

  在我看过的作品中,范治斌的画映入我的眼帘,我对他的画的瞬间感觉就是才子画,此人“善治笔墨”,这四个字让我思考了很久,我一直想给他写点什么东西,却一直无从下手,但是他的笔墨,他的画面气息,激荡洋溢,经常“干扰”我的思想,直到见到范治斌,我才明白,而且忽然之间就知道如何下笔了,因为笔墨和人物是统一的。

  范治斌生于大漠,奇情豪爽,人语磊落。看着他说话的样子,意气风发。我常常想,许是大漠的风沙滋生了他的豪侠之骨,许是那种“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景象滋养了他的性情灵动,故他为人那么豪爽真挚,那么大气磅礴,令人一见倾倒。同样的性情渗化在笔墨里,他笔下的线条和墨韵就别有一种淋漓的宣泄,他有笔力,而且笔力很强悍,带着漠北的风沙呼啸,与墨冲撞。

  这种感觉,这种对他的绘画作品的解读,不是一蹴而就的,这需要一个过程,需要对他的为人有一个了解。你若是不曾亲见过范治斌,也许还不能感受到这种感觉;你若是见了他,与他言谈艺术、生活,听他表达自己的见解,再回过头来看他的画,揣摩他的笔墨,也许就对这种“淋漓的宣泄”心领神会了。他的人格很有魅力,他的笔墨更充分地证明着主人的特质,毫不做作,大气,真率。

  范治斌出身科班,分别毕业于南开大学(本科)和鲁迅美术学院(研究生),受过严格的系统的专业训练,有着扎实的基本功。这种情形下训练出来的画家往往会沿着一条路子坚定不移地“啃”下去,在绘画中过于注重技巧和功力的展现,沉迷于表现自己扎实的绘画功底,笔间墨间色间带着一种“炫耀”的感觉,最后造成的效果却常常是“过犹不及”,过度注重基本功反而淹没了才气,埋葬了思想。但是范治斌是一个例外,我想,他一定很懂得以前所接受的基本功训练只是一种基础,而这基础就是要服务于他自己的绘画理念和艺术思想。总而言之,他是一个有才气的人,是一个动脑子画画的人,是一个聪明有慧根的人,也是一个擅长在作品里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的人,但似乎,这也并不是他追求的一切,他似乎还有更高的追求境界,所以他一直在变化,一直在进步。

  他的绘画不程式化,不固定化,亦不匠气,而是饱含着情感,这情感生发于他的思想,却隐藏于他的笔墨。他的笔力虽然强悍,但是笔墨语言却内敛而含蓄,或许这是因为他把体会和表现糅合在一起了,用心体会对象,勉力表达感觉,笔墨饱含情感,如同《文心雕龙》所言:“各师其心,其意如面。”我认为,这是成为一个成功的艺术家的先决条件,这也是讴歌表达自己眼睛所见和心灵所感的美的基础。一个成功的艺术家,在视觉艺术的表达过程中,必然要对描绘对象产生一种心灵的体验,然后再把这种体验转化成一种感觉,这种感觉或许真实,或许缥缈,但是一定是活生生的存在于艺术的性灵里。在画家对描绘对象产生强烈感慨、笔墨(删去)和思想共鸣之后,他的笔墨才能更加有深度有力度地切合于人物形象,凭着一股心灵的震颤落到纸上,就是一幅成功的、完整的、体验与创作并重的作品。

  绘画不是凭着一股匠气,靠熟练的技巧就能成功的,没有心灵的体验,没有真正的思想和情感,更没有自己的绘画理念的话,那么绘画的只是一个躯壳,表现的也不过是一具皮囊,自古以来就是“手挥五弦易,目送归鸿难”。绘画描绘形象,但表现的却是生命,是画家对描绘对象的深刻体验给了笔墨和笔下的人物以生命。范治斌绘画的成功,源于他对物象巨细无漏的细致观察,和对艺术表现的执着,以及对于形式完美性的高度敏感,因此他的个人风格独立而明显。风格的形成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而是一个过程,是一个人精神、修养、学识、智慧、阅历的综合体,是一个水到渠成的自然过程。

  范治斌的早期作品,在本科毕业时的毕业创作《茶馆组画》系列(1995)就已经初步表现出这种天赋,他的同学对此评价说:“(《茶馆组画》)里面有令人心动的人物形象描绘——老人们的气息像是精灵显影般被固着在纸上。不得不相信,那就是真正的老人生命中的一个时间片断。”他更早一点的《新疆纪行》系列(1994)亦是归属为此类,对此,范治斌自己曾说过:“(《新疆纪行之二》中的)老人的形象感染了我,使我在描绘他时充满了激情,质朴的手法使这张作品散发出感人的力量。这张画使我意识到情感的重要作用,也使我在今后的艺途中充满自信。”这时,范治斌还仅仅是一个大三的学生,他对艺术的体验却已经执着而深刻,可以说,这个时候,大家气象已经在他的身上初露端倪。

  范治斌出道不足二十年,画风却已变化过一次,而且其近期的作品已经又在孕育“求变”的因子,基本符合“十年一变”的艺术规律,变化给了他的作品新鲜的血液和蓬勃生长的生命活力,亦给了笔墨生生不息的演化魅力。李可染直到临终前两个月还在说:“我的画正在变。”可见,变化是艺术家艺术生命延续的基础。可以说,范治斌早期的作品,以他大学时代前后几年为期,注重感受对象,但是是为人物形象而创作,那时他追求深刻,但是笔墨中还残存着稚拙的影迹;范治斌近期的作品,以他攻读研究生这一阶段之后为期,虽然还是注重感受对象,但是已经是为心灵、为自己、为理念而创作,现在他追求简单,但是笔墨功力已足,笔笔生动,已经有深刻的蕴意,俗话说“更有看头了”。我认为范治斌早期的作品是“才气胜过学养”,而他近年来的作品已经“才气与学养相当”了,我也很希望他将来的作品,“才气与学养并进”。

  范治斌用心去感受物象,执着于自己的心灵震颤。不同的心灵震颤需要不同的笔墨语言,在他的早期作品里,范治斌能把老妇人经历的沧桑画在她脸上的皱纹里,即使是垂老之人,生命已黄昏,范治斌描画她们的时候依然饱含情感,他在用心读她们所经历的沧桑,然后把这种想象和感觉寄托于笔墨。如同诗人叶芝所说的那样:“多少人爱慕你年轻欢畅的时刻,只有一个人爱慕你苍老的脸上的皱纹”,范治斌正是用笔墨诠释着自己对物象的理解和对绘画的热爱。在范治斌的笔下,小孩子的天真无邪,少女的困惑迷惘,都能应笔而出。

  他的《长者的肖像之三》(2003)里,对老人的面部刻画着墨并不多,但是那种仰天欲哭无泪的感觉却表达的很充分很丰富,整幅画面中,抖动的、悉簌的衣纹仿佛都在表达悲伤,整个画面像被揉皱了的痛苦。而她的《八月之诗》(2007)里,老太太密布皱纹的脸上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皱纹里有那么多微妙的丰富的变化,仿佛一刻之间百感交集。虽然她的眼睛已经不再充满神采,但还是让我又一次想起了叶芝的诗,仿佛那一刻,老人想到了自己“年轻欢畅的时刻”,所以回首的刹那似蕴含千言万语。《小L像》里,犀利的眼神一下子就会击中你,画这些画的时候,范治斌说:“我现在追求简单。”简单的表达,并不意味着简单的意味;简洁的形式也并不能说明内容不丰富。范治斌善于治墨,他的墨色灵动,画面在动,人物就活起来,有了生命。

  经历了一段时间的蜕变之后,范治斌的作品开始呈现出一种“直面惨淡的人生”般的酣畅淋漓,他画面中的人物逐渐开始瞪着圆圆的眼睛出现,线条的节奏感逐渐加强,像排列着的交响乐音符,高低错落的诉说着主人对绘画对象的情绪感受。如果说,十年以前范治斌的笔墨还是“干燥”的话,干燥之中反而有些“软软的感觉”在里面;那么十年之后,范治斌的笔墨已经湿润淋漓,如同盛唐创作过程中所追求的“元气淋漓障犹湿”的境界,湿润的笔墨,弯曲的线条,反而蓄了一些坚硬的成分在里面,他笔墨故意抖动的时候,人物形象却并不晃,铁打板钉似的坚实,轻描淡写亦厚重。范治斌能画大画,也经常画大画,但是有时候他画小幅,你会仍然觉得那是一张大画,我想,这就是笔墨的力量,有生命的笔墨的生命扩张力所致。

  与此同时,画面中的色块亦开始不满足于归属至整体,在“色不碍墨”的前提下,它们也拼命往外跳,配合着人物的眼神,整幅画面都呼之欲出般地想要表现自己的蓬勃感受。尤其是《少女与花》系列(2007)中的色彩,在含蓄宁静中跳动,一眼看上去,你觉得他们跳出了画面,再凝神时,却发现他们还是画面中完完整整的组合部分,这种感觉一度让我非常喜欢,这是“色墨相生”,亦是“色墨相合”。与此同时,范治斌也陷入一种迷惘,是追求笔墨和形式的完美统一,还是感受思想和画面的强烈刺激?他不断追求变化,亦在变化中肯定或否定自己,最后又在肯定或否定自己的过程中不断变化。

  这一段时间,范治斌一定经历了很强烈很大的思想变化,他在矛盾中变化,在矛盾中动摇又前进,文字语言或许可以否认这种变化,但是他变化历程中的艺术语言不能掩盖这个事实。对此,范治斌亦说:“我们有理由更加着意于绘画的艺术性而不是思想性,如果我们确实在绘画中表露了一定的思想,那思想也不应是作品的首要属性,因为对于一张画来说,他感人的魅力就首先应该是构图、色彩、线条、造型、笔触等等,以及这一切艺术手段所张扬出的画家主体精神。”不能否认的是,在这一段时间,他的画面上所用的锋利的线条以及人物犀利的眼神,往往使人不敢直视画面,在那种笔墨语言的撼动下,胆怯成为一种欣赏结果。他画的太淋漓尽致,以至于张扬的艺术魅力奕奕生威。

  笔墨表达心印,心印见诸笔墨。他的线,充满了生命的动感,遣线造型,“笔所未到气已吞”,那是一种激情的宣泄,对生命的赞美。他的墨,淋漓,滋润,有时在抖动中绽放思想,大刀阔斧般的挥洒驰骋。范治斌对线条的运用可谓生动,线条有从大篆中来,有从汉瓦中来,只学皮毛,虽似犹死,得其神髓,方是正道。近年来,范治斌更注重书画相通,在线条的处理上,亦更求进步。

  治斌一向认为:由画家的心绪活动生成的艺术语言,可以以最直观的形式表现物象,画家作为创作主体,在对物象这一创作客体进行描绘时,要尽量少的通过对物象静态的描绘,把动作的瞬间烙在画面上。可以说,很多技法层面的东西,已经不用再去关注了,因为他已经可以心手相应。

  这是一种对于物象动感的追求,追求动感就是追求艺术形象的生命力,如同描绘凌厉的眼神,异曲同工。这种动感,不是无意义的律动,而是微妙的静中之动,是一种中国哲学里赞美的“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动静美学观的自然体现。因此,在范治斌的画面上,你可以看到,他的笔墨是笔笔都在动,虽然人物的姿势或坐或站,或倚或仰,但是笔墨所传达出来的信息,气韵所表现出来的整体感觉,就是让你觉得这是人物在某个动作瞬间里真实的一刻。

  笔笔都在动,这看似容易,实际上是不容易达到的一种状态。我们常常说某人笔下的东西是死的,是僵化的,根本原因就是笔墨不行。其实每个画家看到的物象都是生动的、鲜活的,他们对物象必然也是有感觉的,正因如此,才催动他们下笔。但是画家之中,才情有高低,功夫分上下,只有“取法乎上”的画家才能让笔墨动起来,让人物有栩栩如生的情态,而那些“取法乎中”和“取法乎下”的画家,笔下只能勉强凑合出一个木讷的、僵化的形象,没有感染力,亦没有生动可言。

  范治斌还很年轻,他的艺术笔墨还要变化,他的艺术思想也还会蜕变,这一切源于他内在的蓬勃生气,他的高傲又审慎的艺术姿态。纵观中国绘画的历史,感受水墨淋漓的时代,我们的思想上溯到了大汉气势和盛唐精神,汉代的雄浑质朴,唐代的元气淋漓,乃是最值得我们继承的文化氛围和艺术境界。范治斌的笔墨还在变化,他追寻的境界还没有出现,也许他会用手中的笔,在淋漓的宣泄中,向着雄浑质朴和元气淋漓展开又一次的冲锋。

作者:南京师范大学 陈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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