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林祥雄先生曾在一篇《寄语早春》的散文中谦逊地说：我对我的作品的价值并不十分看重与在意，如果说它是有价值的，那么它的价值则在于透过艺术表象所蕴含的社会意义，时间与历史才是最好的评判官。当然，这种谦逊中是透露出自信的，这自信乃是一个艺术家所必备的品格。

　　林祥雄先生既是一位享有国际声誉的画家，又是一位颇具实力的实业空，同时又是一位精力充沛的社会活动家。当我问到他所扮演的多重角色时，他非常肯定地说：“我是艺术家”。显然，他更珍视自己作为艺术家的角色，也就是说，他更珍视艺术。他接着说，鲁迅先生当年之所以弃医从文，是他看到了一个民族的贫困和愚昧并不是医术所能救治。这大约说出了他执着追求艺术的最重要的原因。

　　这与他的曲折的经历有关。林祥雄先生1945年12月出生在中国广东潮安一个偏远的乡村，周岁那年，父亲被环境所迫，抛妻别子远涉南洋。10岁那年，母亲又遭厄运惨死。此后他一直与两个姐姐相依为命地艰难度日。直到1956年才离开灾难深重的家乡，到新加坡找到在码头作苦工的父亲。他曾在街头卖报、擦皮鞋和在杂货店里做杂役，以谋生自立。在他幼年时就热爱绘画，以致到他成年后在艰苦谋生的同时，节衣缩食以接受严格的美术教育，寻求艺术真谛。

　　正是这严酷的生活环境培育了他坚强的意志。并在黑暗和苦难中找到了自己艺术创新的不朽主题。他知道了自己应该歌颂什么、赞美什么和应该抨击什么。他在自己的一幅幅作品里反复表现善与恶搏斗的命题，表现生命的顽强及光明与希望所带来的人的内心的永恒渴望。他的绘画总是生动的和充满激情的，其内在的力度穿透了中西结合的绘画形式。“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这样的古训在他的彩墨构图中得到了新的活力，使他的绘画从诸多角度和意义上获得了完全的个性价值。

　　从他的《春》、《夏》、《秋》、《冬》这样的系列化作品中，从他的《穷山恶水》、《池塘•鸭》、《早春》这样的单个的具有自足意义的作品中，从他的《晨野》、《春晨》、《怒放》这样的具有象征意义的作品中，以及他前期的《朱门酒肉臭》这样极具社会政治色彩的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林祥雄先生艺术作品的思想性及内在构思的某些特征。

　　这些特征包括，对大自然的依恋，对工业化社会对大自然进行掠夺性破坏的憎恶和反思，对人类在现代文明中的人的尊严、平等、贫困与富裕等问题的理解，对民族文化的省察，尤其是通过绘画来表现马来文化作为一个具有原始性质的文化类型在现代文明中的位置，对现代人的现实生存状态的关注和质疑，生活的合理性等问题的思考，对人性的审拷，以及重新采用中国传统中的古典意象，抒发个人的志向、抱负和理想等等。

　　林祥雄先生绘画的突出和表现比较充分的内容特点是，对一切不合理的事物展开毫不容情的抨击和鞭笞。从其绘画里我们可以感受到一种斗士的性格。这种抨击黑暗的内容有时是赤裸裸的和毫不掩蔽的，有时则是以辛辣的寓言的方式显现。

　　林祥雄先生所创作的《早春》，颇能代表他内心深处对世界的各方面理解。首先这是一幅赞颂大自然的作品，它展示的乃是自然深处的活力。画家没有描绘“春色遥看近却无”这样的处于荒凉中的生机，也没有寻找“万紫千红总是春”这样繁荣中的永恒图景，而是以火一般的色彩和汹涌澎湃的河流激荡的构图方式体现早春孕育在其内部的冲动和即将爆发的内在能量。这是一种鲁迅所说的“地火在运行”的不朽美景，一种潜潜藏在自然和生命母体中的婴儿和血流的躁动，一种旭日即将升起时的早霞弥漫和源于灵魂的对万物的抒情性描绘。在这里，红色作为作品的金旋律，那种马蒂斯所运用过的红色，文森特、梵高所驰骋过的向日葵式的激情，从早春这一远离表象的诗意中爆发出来。在这里，任何一个这幅画作的阅读者都可以感到雪莱式的那种抒情诗的神韵和魅力，其中包含着对自然、人生、生命、活力、尊严和爱的多重主题。林祥雄先生曾在《早春寄语》中诠释过这幅画的意旨：春天在一片嫩绿的小花中悄然地降临人间了，尽管冬日的积雪并未完全消融，尽管春寒料峭、乍暖还寒，可是春风已经吹遍了大地，余寒还能坚持多久呢?林祥雄先生进而想到了中国海峡两岸的关系，他说，尤其在今日今时，不仅符合自然规律的发展，更适合两岸关系和人民的现实状况——他愿以这幅画作为对两岸统一的良好祝愿。

　　我曾目睹过林祥雄先生作画时的情景。他作画时是严肃的和一丝不苟的，这与他平时的谈笑风生和潇洒神态判若两人。他是一个思想型的艺术家，他不仅要把自己多少年来对于社会、人生、世界、文明等诸多思改灌注到自己所创作的作品里，同时又要在形式和绘画方式上追求创新与完美。他总是在落笔前凝神于萱纸，久久地，仿佛要将一张白纸看穿。事实上，在他的视野里，这幅画是早已在纸上的，他的画笔仅仅是把那些白纸上多条的空白用色彩和线条遮住——这有似于米开郎基罗的雕塑方式，米开郎基罗曾说，他仅仅是从石头上剔除那些多余的部分。这实际上是说，一个艺术家的构思的力量总是先于任何技巧。

　　当然，这不等于说，林祥雄先生的绘画不重视技巧的运用。不，他的思想包含了其艺术形式本身。比如说，林祥雄先生曾描绘过春夏秋冬四季的景色，这当然是古往今来多少画家采用过的题材，关键是，林祥雄先生并没有完全从四季变更的外在特征去把握这一题材，而是采用不同的构图方式并以相近的色彩去描绘它！对于一些迂腐的画家，在运用色彩时，一定是这样：表现春天，必然以绿色为基调，表现夏天则必然以万紫千红作为繁荣之兆，表现秋天，必示以黄色，作为丰收喜悦或万物凋零枯萎、风声萧瑟的标志，表现冬天则又必以皑皑白雪作衬托，以表现其荒凉——实际上真是这样的吗?有一句诗说得好：冬有冬的繁荣，春有春的荒凉。

　　林祥雄先生并未对四季中的自然作僵死的理解和表现。他显然地抛弃了物象交替的表面，从更深层的内心去找寻和发掘自然规律中不朽的一致性。这是一个思想型的画家与一个仅致力于和满足于用眼睛来观察的画家的根本差别。林祥雄先生即使在这样寻常的四季景致中都要纳入自己对艺术和自然的独特理解。他对色彩相近的东西，以不同的构图方式来表现四季。因为大自然中的色彩在任何时候都是复杂多样的，单调的自然是不存在的。在画家看来，四季的变化从根本上来说并无质的不同，因为其差异正是建筑在更深刻的同一性上，因而，量的变化正好成为四季变化重要衡量——体现在绘画上，便仅仅是构图方式的不同运用和色彩浓淡和色彩的重新分布而已。这便是画家有别于寻常的和一直运用习惯性思维的人的独特之处，他便自然完全地成为个人化的结晶，成为一种独有的内心观念的画面运筹。

二

　　林祥雄先生近年来的艺术成就是令人瞩目的。他不仅在思想方面作了广泛而深入的探索，而且在如何将思想完美地展开于艺术形式上也作了种种新的尝试。这种尝试基本上是建立在文化上的，即，作为母文化的中国文明和作为参改文化的西方文明的一种嫁接和融合式的有益尝试。事实上，这样的带有实验室性质的尝试早在本世纪初就已开始。如刘海粟、徐悲鸿、林凤眠等许多先驱者，一直以毕生精力致力于中西融合的伟大工程。他们无疑作出了不朽的贡献。而西方艺术家们也在发现东方，他们从日本的浮士绘和中国的传统绘画中发现了线条的魅力。毕加索就曾为此而惊叹。他们把线条视为强大的抽象力量的信条，正如康定斯基所指示的，色彩和形式的和谐，从严格意义上说必须以触及人类灵魂的原则为唯一基础。林祥雄先生显然了解并熟知这些艺术运动的基本线索，并将前人的艺术成果化为自己艺术创造的信念和力量。

　　林祥雄先生的艺术创作受到中国艺术家及一些艺术前辈的高度评价。1990年10月，正值第十一届亚运会期间，林祥雄先生应中国文化部及对外文委之邀，到北京、太原、西安等地巡回举办画展。前此，他曾在新加坡举办过五次个人画展，在泰国举办两次，他的第七次画展曾轰动东南亚艺术界及社会各界。他在中国举办的第一次画展无疑是成功的，其艺术作品得到了雕塑大师刘开渠、著名文学家萧乾、著名诗人艾青及著名美学家王朝闻等老前辈的高度赞赏，同时激起了广泛的社会反响。1991年夏天，中国南方发生特大水灾，林祥雄先生在新加坡中华总商会举办了赈灾义展，同时出售个人画集，将所筹款项约三万美元全部捐给中国灾民。一颗拳拳赤子之心可见一斑，林祥雄先生不仅是一位画家，同时他牢记着自己的祖国，他还是一个爱国主义者，他经常引用的一句话是，艺术没有国界，但艺术家心中不能没有祖国。

　　实际上，多少年来，他一直努力为自己的祖国做一些有益的事情。从形式上说，他在新加坡旅居30余年，却至今未加入新加坡国籍，他的儿子已经是地地道道的新加坡公民，而他一直是新加坡的永久居民。改革开放以来，林祥雄先生看到了祖国的前途和希望，他便跃跃欲试地渴望加入到这时代的合奏曲中。近年来，他将大量资金投入中国的建设事业中，他不讳言自己作为一个实业家的利润目标，也从不否认他赚钱的目的乃是想为祖国做更多的事情。他在北京怀柔建起了“创新工业园”，并在石材及化工诸方面大显身手。1994年他与中国扶贫基金会合作设立“创新基金”，从扶贫开发着眼，以基础教育入手，争取在2000年到来之前，在最迫切需要教育的老少边穷地区创建100所创新小学，为此，他必须努力通过每种渠道筹集资金5000万元。他为自己制订了一个宏大的目标，按他的话来说，这需要不停的拼搏和把自己的生命浓缩起来。

　　1994年10月，他又一次以一个艺术家的身份前来中国。他在中国革命博物馆举办了盛大个人画展，参展作品有150件。来此参观画展的人络绎不绝，人们对林祥雄先生的绘画再一次表示高度赞赏。这次“林祥雄绘画神州再展”给林祥雄先生带来了巨大声誉，几乎所有重要的报刊及广播电视等传媒都对这次展览作了各个角度上的报道。在展后，林祥雄对自己的部分作品进行了拍卖，有的作品甚至被人以百万元高价买走。这次拍卖活动从始至终浸染在热烈的气氛中，其活跃的场面已超出画家的预料。

　　林祥雄先生在拍卖作品之后，将全部拍卖所得款项悉数注入“创新基金”，以实现他创建100所“创新小学”的愿望。接着，画家又带着自己画作赴上海参展，上海的画家们同样感到耳目一新，对林祥雄先生这种思想内涵深邃、画技新颖、笔多不繁、中西结合的画作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尤其对他的点彩主义的空间运筹、抽象主义与现实主义的双向融接、突破画幅限制的充盈式构图以及中画骨骼中的墨彩配置关系等赞叹不已。在春节前夕，海外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企业家以百万人民币的高价将其中的一件作品《早春》买下，画款同样注入“创新基金”，首都的多家报纸曾透露，这幅画被赠予海协会，原计划作为送给海基金及台湾人民的新春礼物。

　　林祥雄先生在中国的两次画展给中国社会各界留下了深刻印象。他的为人和做事的风格同样给许多朋友留下了深刻印象。尤其是他的爱国精神，使许多人为之感动。他曾在接受一家首都报纸的记者采访时说，我是艺术家，更重要的是，我是中国人。我的格言是，不要希望平平淡淡地过活，更应该希望有风风雨雨，时刻的自我挑战。

三

　　当林祥雄先生向我谈到创办“创新小学”时，是很激动的。他说：当年海外巨商陈嘉庚先生倾资办学，是用意深远的。我做这样一件事算不了什么。林祥雄先生的确有感于中国的现状，不仅对中国的贫困地区的孩子们得不到良好的教育深表同情，更重要的是，他将教育、扶贫与振兴贫困地区的经济联系起来思考问题。他认为，创办“创新小学”要以“真、小、实”三字方针为原则，要落到实处，切实能够改善贫困地区的办学条件。他强调“带动性”，林先生说：“我个人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对于幅员如此辽阔的一个国家，100所小学是一个很小的数字，无异于杯水车薪，但愿这100所新小学能够起到带动作用，激发当地人民的办学热情，使人的素质得到提高，从而使扶贫工作不再是一项输血工程，而是使那些贫困地区能够培养起自己的造血功能，为那些处于贫困中的人民彻底摆脱贫困，奠定基础和创造条件，从人的内在的部分看到曙光和希望。

　　我曾与林祥雄先生一道前往陕西彬县和陕南秦巴山区的几个贫困县考察办学条件。在安康地区，我们翻山越岭，到一个又一个乡村小学考察。大山处深，那些孩子们伸出黑乎乎的小手在鼓掌，他们在土屋子里大声念书，伏在粗糙、开裂的木桌上写作业，林祥雄先生为这些山区孩子们的刻苦学习的精神所感动。

　　林祥雄先生不辞劳苦，连日在山区里奔走。在过河时，吉普车陷在河里，林祥雄先生与我们一起下河推车。他真是有一种拼搏精神，每日休息很少，他的日程表从来都是排得满满的，甚至是以小时和分钟来计算的。时值盛夏，暑热难耐，但林祥雄先生精神饱满，每日行程都在几百公里左右，其辛苦是可想而知的。

　　在陕西彬县，我们来到了一个山村。在这个山村小学的门口，林祥雄先生发现有两个孩子一直在校门口转来转去。他询问这所小学的校长，得知这两个孩子因家庭贫困，交不起学费和书费，一直未能入学读书。校长介绍说，这两个孩子几乎每天都在校门口徘徊，他们多么渴望上学啊，每次学生们下课或放学时，两个孩子就跑得很远，当上课时，他们就重又转回来。

　　听到这些，林祥雄先生心里很难受，当即表示，这两个孩子的上学费用全部由他来负担。他来到两个孩子跟前询问时，两个孩子不说一句话，也许是山村里孩子怕生的缘故，但从孩子的眼睛里，我们可以看出，他们心里是明白，其中的一个女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懂事的孩子差点就要哭了。当我们匆匆吃罢乡亲们的家常饭后，来到村边，准备向村子里的人告别时，那两个孩子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女孩子还在额头上涂上了红点，早已等在了村口，林祥雄先生与两个孩子一齐合影留念……告别了陕西，林祥雄先生又到山西省的老区……这些地方的孩子们太贫穷了，他们的生存条件太差了，但正是这些孩子们，是祖国的希望，因为明天属于孩子们。

　　这些年来，林祥雄先生不停地往返于新加坡与中国之间。为了为中国的孩子们做一些有益的事，他放弃了舒适的工作环境和许多赚钱的机会，一个艺术家的感性和良知可见一斑。他所做的工作太多了，他要经商和兴办实业、要创作、要参加各种社会活动、要完成100所小学的创建计划……他每日都在工作，多少年来，除了偶染疾病，几乎没有什么休息日。曾经有一篇关于他的专访文章，冠以题目《无尽的烈焰》，这是再恰当不过的比喻，他的确是一直在燃烧着，看到他头上的白发，就知道，他是以生命作燃料的。著名文学家萧乾曾在一篇文章中对林祥雄先生给予高度评价：“他眷恋着祖国的昨天，向往着祖国的明天。经过几十年的苦心经营，他成了一个企业家。但他发迹不忘祖国，他已经回来投资了。更可贵的是，他惦念着神州还有那么多吃不饱的百姓，惦念着无数失学的孩子……然而经商之余，他一直也没忘记自己的艺术活动。一有时间，他就挥毫作画，用他的话说，经商是为了生活需求，绘画才是追求的事业”。然而，林祥雄先生为中国的孩子们所做的一切，何尝不是一幅美妙的画作呢?这也许是他的最杰出的作品。

四

　　今年9月初，林祥雄先生又一次风尘仆仆地来到中国。北京正值金秋之时，举世瞩目的第四次世界妇女问题大会即将在这里召开。他来不及在北京多住几日，亲眼目睹世妇会盛况或在节日般的北京游览，匆匆地同中国抚贫基金会会长项南以及两位关心贫困地区教育事业的老将军前往山西省浑源县的一个乡村，在那里，一所新筹建的创新小学将举行开学典礼。

　　对于林祥雄先生来说，又一所创新小学的开学典礼是他人生旅途上的一个重要事件，这意味着他的建立一百所创新小学的计划正在逐步实现。老、少、边、穷地区的孩子们能够接受政常的教育，能够按时入学，乃是对一个栖身异国的艺术家的最大安慰。他要亲眼看到这些孩子们穿着整齐的统一校服、背着统一的漂亮书包走入崭新的教室，他要亲耳听到孩子们的琅琅读书声，他深知，孩子们是祖国的希望所在。

　　9月4日，山西省浑源县东留创新小学开学典礼隆重举行。东留村的乡亲们早早地聚集在学校门前。这一天是这个村子有史以来最值得纪念的节日之一，当从北京、省城和县城赶来祝贺的部分领导和曾在这里战斗过的两位老将军踏入这所小学时，鞭炮声、锣鼓声与孩子们的欢笑一齐融入了这个贫困乡村。多少年来的梦境，这梦已成现实。小学生们再不用在危房里上课了，他们将伏在全新的课桌上读书……

　　当孩子们列队站在林祥雄先生眼前时，他激动不已。他想讲的话很多，但该从哪里讲起呢?当五星红旗冉冉升起在头顶时，他想到了海外华人的奋斗史。他讲起了海外华人并不中一开始就富有的，而是经过了几代人的努力和拼搏才赢得了今天的财富和地位，讲到了他为什么要办“创新小学”以及掌握知识的重要性，他勉励孩子们好好学习，只有这样，中国的贫困地区才能彻底战胜贫困，走向富裕。显然，林祥雄先生很激动的，他为自己所看到的明天而激动。

　　接着，他与别的同志一道参观了校舍，他为自己能够为中国的贫困地区做一些事情感到高兴，也为这些地方乡亲们朴素的办学热情所感染。他想到自己童年时代的不幸经历，那时，他因贫穷不能很好地接受教育，直到飘泊到新加坡后仍靠擦皮鞋和做杂工来维持自己的生活和坚持读书上学。他当年的一切但愿不要重演，他高兴地看到，这些孩子们不会象他当年那样了，他们会顺利地成长，走上成才之路。

　　山西浑源县东留“创新小学”的开学典礼始终在热烈的气氛中进行。林祥雄先生亲手把印有冰心老人亲笔题写的“创新小学”字样的书包发放到小学生手中。他觉出了这些书包的份量，感到了肩上的压力和责任。他为什么要使创新小学的学生都穿统一的校服和背统一的书包呢?林祥雄先生的用意是深远的：他希望孩子们从小培养自己的纪律感、对整体认同及责任感，一致的形式在心理上是一种约束力的提示。

　　林祥雄先生之所以在贫穷地区的孩子们身上倾注心血，是因为他正是在这里他看到了中国的希望。他曾不止一次地说过，人类的伟大在于其智慧和文化。正是智慧和文化决定人与社会文明的进步。那么他又为什么要在贫困地区投资办学呢?除了要解除那些孩子们的失学痛苦外，除了提高贫困地区人的素质以促使这些地区早日摆脱贫困外，他还阐述过他更为深刻的想法：他看到那些贫困地区的孩子们在如此艰难困苦的条件下依然如饥似渴地读书求知，孩子们的勤奋正是由于苦育的环境培养及由此带来的无限希望的激励。在那些贫瘠的地方蕴藏着民族精神的巨大宝藏，他从这些贫困中的孩子们身上看到了中国未来的脊梁。形成对比的是，西方发达国家的孩子在物质需求方面已得到极大满足，奋进不止的精神与求知欲正在某种意义上呈衰退趋势，林祥雄先生说，我们要看到贫穷中的富裕与富裕中的贫穷。要看到贫穷是短暂的、表面的，世界上没有永恒的贫穷——尤其是对于一个有着深厚文明基础的国家，这一点更是不言而喻的。

　　从这一点看来，林祥雄先生在贫困地区办学，实质上其意义已超出教育本身，它已与一个民族的未来联系起来，这是一个艺术家对民族文化的一种认同方式，是对贫困含义的重新阐释，是一个爱国者对祖国未来希望的又一次预言式的感知，其中凝聚着中华民族永不枯竭的奋斗精神和乐观主义精神。

　　林祥雄先生在连日来的活动中的确感到有点疲惫，但一想到自己所创办的创新小学的一切时，倦意顿消。近年来，他头上的白发增多了，但他不管出现在哪时雁来都是精神抖擞的。他需要紧接奔赴陕西省彬县的一个贫困乡村，在那里，又一所“创新小学”也要开学了。他象一个永不休息的旅人，又要出发了。时间不允许他等待，他只有燃烧，不停地燃烧。

　　经过漫长曲折的旅途，林祥雄先生又来到了陕西省彬县蒙家岭乡太朝村，这是该县最贫困的地区之一。由林祥雄先生资助创办的第七所“创新小学”就在这里。太朝“创新小学”的开学典礼同样隆重、热烈，陕西省、咸阳市及彬县县委、县人民政府的部分领导都前来祝贺。崭新的校舍，平整的操场，一切都是崭新的，甚至新盖的教室还未来得及粉刷，墙壁还有点潮湿，为了使新校舍的交付使用赶在孩子们开学之前，由于这一带大旱无水，乡亲们要到几公里外的地方取水，以保证施工的快速进行。当地的乡亲们为了这所小学的建设差不多已竭尽全力，他们可能没有想到更深远的东西，但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一直使这些处于贫困中的人保持朴素的教育信念，他们热爱教育，是因为爱自己的孩子。

　　当记者问到林祥雄先生此行的感受时，他说：“我只是做了一点小事，我几乎在近些年来走遍了中国的贫困地区，我有一个直观的认识，那就是贫困的最深层的原因乃是封闭的生产方式，然而这封闭的生产方式的更深层的根源则是国民素质的低下，贫困地区人民的受教育程度普遍很差。遍观世界的富裕国家，正是良好的教育构筑了他们富裕的基础，我想，这也正是当年陈嘉庚先生倾资办学的意旨所在。教育事业，特别是基础教育事业，实质上是一个国家的根本事业，我之所以选择了这一事业，正是基于中国特定历史情形下的反贫困的需求，我为自己能尽一点力感到由衷的高兴。

　　林祥雄先生是真诚的。我们从他的谈话里感到了一位海外艺术家对祖国的赤子之情。我们衷心地祝愿林祥雄先生在中国老、少、边、穷地区创立100所小学的计划早日完成，贫困地区的人民不会忘记他的功绩，祖国也不会忘记他的。

1994年11月于北京

作者：张震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