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冯良鸿

　　艺术家冯良鸿将工作室布置得简单实用，一两百张绘画几乎占据了一半空间，整齐的码放在各个角落，作品大多都是反扣的，只能看到帆布、木框和一笔一划的签名。这是他多年来已经习惯的工作方式：“画画的时候，我会把其他作品都反扣起来，不要有任何干扰，我要看到的就是这一张画，我想要当下的感觉。”他说画画就像植物的生长，是自自然然的，当前一张画留下的遗憾，也就是下一张画的开始。

　　对于画画的态度，就像冯良鸿的性格一样，自然流露而不是刻意追求，连说话语气也是随意而且温和的。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钟情于抽象绘画，1989年毕业于中央工艺美院之后旅居纽约，2006年回国，直至如今的三十多年来，冯良鸿依然在坚持这样一种纯粹的表达方式，他将画画和自己的生活关联在一起，“我会老在琢磨那张画，我认为我的画画就是我的生活。”

　　很多人说冯良鸿低调而且不善言辞，但在聊抽象绘画时，他却变得侃侃而谈。

冯良鸿《黄》 油画 2013

　　从好奇心而来的抽象绘画三十年

　　雅昌艺术网：冯良鸿老师您好，最初了解您的作品是2013年您的个展“冯良鸿的抽象绘画”，都是大色块纯粹的抽象绘画。能否首先介绍一下您对抽象绘画的关注和创作历程?

　　冯良鸿：画抽象画开始于80年代，最初是因为好奇心，在追溯美术史的时候了解印象派、后印象派、野兽派等，这个过程中必然会想到抽象这部分，但那时候对抽象并没有想得很透，所以只是源于一种好奇心，想去尝试。那时候的作品都是自发性的，没有参照，只是想更多的了解，其实抽象绘画涉及很多内容，只有在实践中才能一点一点理解它、消化它。

冯良鸿 《黄13-2》 油画 200x250cm 2013年

　　90年代我到了国外以后，看到了西方半个世纪的艺术发展，突然感觉视野一下子打开，却又点儿迷茫了。因为在国内的时候，会拿国外的当代艺术做一个参照的对象，但是真正到美国之后，自己被这些东西包围着，那个对象消失了，有一种落差感，我面临着选择，因为当我到纽约的时候，“坏画”和装置艺术盛行，抽象画在国外已经有一百年的历史，第二代抽象派的作品已经进入博物馆，所以当时对绘画很难有一个清晰的认识，需要重新认识和确立。但是有一个意志，就是我觉得要继续画下去，觉得还是有东西可寻，绘画不会死亡。

　　如果要坚持，那画什么，怎么画，这些都是很实在的问题，所以我那时在画抽象的时候也在关照别的东西，除了纽约画派、极简主义、坏画和新表现之外，尤其对周边的环境也关注，我的画面上也受到一些新启发，画了一批和线条、文字相关的绘画，但是基本上没有借助任何其他的材料和工具，都还是以颜色、油彩、画布这样基本的绘画材料为主。

冯良鸿《红2012》 布面油画 200x250cm 2012

冯良鸿《作品2014》

　　后来在90年代中晚期，我将我的绘画分解出两种不同的部分，第一是理性的、规范的;第二是非理性的、破坏的，我把这两个部分分解成文字和涂抹两种方法。我有一个体会，在美国突然看到有中国字的时候，就会感觉这是和中国有关的地方，就会想到中国，就像在看NBA比赛的时候，有的球星会在身上刻有中国字的纹身，从中也看到对中国字的兴趣，所以我想，文字在这时成为了一种符号，一种标志，就把文字这种符号作为画面的基本元素，与泼洒、涂抹一起，画了一批文字系列的抽象画。

冯良鸿《作品 黑白2012》 油画 2012年

冯良鸿《绿2011》 布面油画  2011年

　　之后就是2006年，回到国内，租了工作室，准备重新开始。

　　雅昌艺术网：从80年代的好奇心，到90年代出国之后的选择，再到90年代中后期的改变，直到2006年回国又是一个新的节点。

　　冯良鸿：嗯，重新再思考抽象这样一个概念，我总觉得抽象绘画中需要有新的元素充实进去，因为在极简主义之后好像平面的艺术走到了顶点，虽然我也非常喜欢极简主义艺术，但是我希望我的作品中有更多可能性，我觉得抽象绘画还是回到直觉中、生活中去，因此我画了一些和风景相关的作品，重新体会抽象的意义，想从中去寻找新的突破口和灵感来源。

　　你曾看到在中间美术馆的个展，是我最近四五年的近作，改变了我此前平面性的绘画，画面好像有另外的空间，这种空间不是平面的，也不是机械性的。

冯良鸿 风景涂鸦系列作品

冯良鸿 《未完成之一》  2009年

　　抽象中的时间与空间

　　雅昌艺术网：听了您讲述整个对于抽象绘画的创作经历，首先比较好奇的是在最初了解了整个西方美术史之后，为何会单独对抽象绘画比较感兴趣?

　　冯良鸿：这是非常偶然的，我对绘画有好奇心，觉得抽象艺术可能是绘画中非常重要的环节，抽象绘画是作为现代主义的一部分(比如康定斯基、蒙德里安)，是对美术史的一次革命性挑战，它改变和启发了人们对形式和形而上的绘画语言的重新思考，它使得绘画更具有本身的独立性。我是凭直觉和自己的感性觉得抽象绘画比较适合我，它自由、纯粹，也很独立，抛开一切描述性、叙事性的东西，这其中有很多绘画本身的因素可以去探求。我的兴趣点就是这样开始的。

　　雅昌艺术网：您跟我们介绍了您在1982年最早画的一张抽象绘画，现在再回过头去看这样的作品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冯良鸿：拿出来看一看会觉得很高兴，看到这张我会想起得画这张画当时的情景，如果这张画没有了我可能也就忘记了，它给了我一个提示，至于这张作品画的到底怎样已经不重要了。

冯良鸿90年代作品《studioNo14》

冯良鸿 《文字与涂鸦99-1》  1999年

冯良鸿 《黄14-23》 2014年

　　雅昌艺术网：您说到美国之后，遇到了很实际的问题，就是当抽象绘画已经成为博物馆里的收藏品时，抽象绘画的意义在哪里?但最后还是选择了继续画下去，在当时是怎样思考的?

　　冯良鸿：抽象绘画在西方已经深入人心。它利用了所有绘画的基本元素，例如构图、色彩，包括油彩的材料质感、笔触、抽象的形象等，成为绘画的主要表现内容。我觉得这些是绘画的最基本元素，它是不可能被替代的，就像音乐，是由哆来咪发这些基本音符组成了五线谱。我认为这才是抽象绘画的本质，回到了绘画本身的视觉语言中，我觉得这是非常有意思的。

　　雅昌艺术网：那会受到一些艺术大师或者重要艺术家的影响吗?

　　冯良鸿：应该说是受到了很多人的影响，我喜欢很多艺术家，包括写实的绘画。我到博物馆非常喜欢看写实绘画，我觉得写实和抽象是相通的，这些艺术的表达都会反馈给我。从中体会，抽象艺术是互通的，就像很多抽象艺术家也借鉴中国的书法、道家自然主义哲学思想，而且做的很好，这些都让我得到很多快乐和启发。我在其中也明白一个道理，所有的过去的艺术精神财富都是人类共通的视觉经验，这些文化资源是互通共享的，所以不必在乎东方西方这些地域性的差别，所有不同地域的体验都是你的个人经验，让自己更开阔更自由的去选择。

　　雅昌艺术网：您说您现在的创作更多的是对于空间和时间概念的陈述？

　　冯良鸿：画是空间的。我觉得空间也有很多概念，我们以前学过的透视空间、平面空间、色彩厚薄前后之间的空间，还有一种心理空间，这都是艺术家所热衷的事情和琢磨的由头;时间则是体验的，一幅画只有在时间中才能感受“生长”这个概念，我总觉得绘画的过程就像一个植物生长的过程。就像我们写毛笔字，它是瞬息的过程。但是油画就不一样，油彩的一块颜料要几个小时甚至两天才能干，所以在这个过程中是可以重复的画，看上去是很短的时间，却可以延伸成两天，油彩把时间概念延长了。

　　雅昌艺术网：有点儿像《星际穿越》，把时间的概念给划分成一格一格的空间，是否是类似于这样的概念?

　　冯良鸿：时间的概念太丰富了，很有意思。大家都对这个感兴趣，包括你说的电影本身其实时间也变成一个大众感兴趣的话题，各种东西都是在时间的概念中生发的，这其中的关系就会有很多不同，空间也会变化。速度本身会把时间的概念缩小或是延长，这就会给你带来各种不同的概念、场合，那么画画就是静止的，在这其中也能体会到时间概念，只不过它不是很极端的形式，不像电影那样科幻，其实我们很早对这样的观念就有关注，例如说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些都是把时间和空间相对来看，说明这都是可以用心理去感受和体会。

冯良鸿  《抽象一号》 油画 73x69cm 1982年作品

冯良鸿 《陨》 油画 105x102cm 1984年作品

　　抽象绘画的可能性

　　雅昌艺术网：这样的概念和想法， 传达到画面中是您所想要表达的状态，但是有没有对观众进行一种预设?毕竟观众对于纯粹的抽象绘画本身比较难以理解的。

　　冯良鸿：实际上观众真的应该是从他们自己的角度去观看绘画，我觉得一点都不难，比如像我们听一首歌曲，大家都觉得这首歌好听，去分析它的曲调，分析哆来咪发是如何组成和搭配的，或许你不懂它的意思，但是心里会有感受和反应，同样，绘画也是有刚刚所说的基本元素，色彩、构图等，把这些东西组合成一件作品，观众也会喜欢，可能他们看不懂其中要表达的意思，但是会很喜欢这张画，这就是有感应，抽象绘画所提供的是一个载体，这也是智者见智仁者见仁的过程，不一定要去说明，只不过给观众提供了一个可能性，让大家去感受。

　　雅昌艺术网：您怎样看待当下国内的抽象绘画艺术家群体?

　　冯良鸿：现在画抽象绘画的人越来越多，我觉得这是好现象，而且社会现在也越来越关注抽象，虽然还有很多人会说看不懂，但是他们有兴趣去了解，其实艺术家是需要观众、需要反馈的，所以这种互动也开始越来越多。艺术家也一样，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从事抽象绘画本身也是一件好事儿，艺术家群体越多，关注度也越多，观众开始慢慢了解抽象绘画是怎么回事儿。

　　雅昌艺术网：但是在当下，大部分人对于抽象绘画这样一个话题本身的评判还是难的，不像写实，对于抽象绘画看不懂，这是一个最实际的问题，您怎么看?

　　冯良鸿：抽象画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很难说，这是个评判标准的问题。这个标准也不是艺术家建立的，当人们对于抽象绘画看的越来越多之后，自然会有一个尺度和标准，标准是在体验和欣赏过程中一点点建立起来的。而不应该是去建立一个标准，让艺术家去符合这个标准。因为艺术不是探讨真理，它可以是逻辑的，也可以是非逻辑的，可以是理性的，也可以是非理性的，这些都没关系，它会给你带来一些思考和想象，或者会给你带来某种愉悦和感受，那这件作品就有意义。

　　雅昌艺术网：好的，谢谢!感谢冯老师今天我们探讨您的创作历程!

作者：刘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