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古今画廊的东西方艺术展

　　来北京后，杨树峰开始做周展。之后有一次回海南时遇到了一个大学同学，为他的海外之行带来了契机。这个同学是杨树峰上大学时其他系的，已在美国生活多年，这次回国专门来杨树峰这儿待了一段时间，谈了很多美国的事情。这激发了杨树峰由来已久想要出国的念头，觉得自己应该去试试，也许在美国更有发展。之前自己只是看过一些相关的画册，但没有亲眼见过国外的作品到底是怎样的。听了这个同学的介绍后，更加勾起了想去美国的欲望。对于热爱艺术的人来说，这可是一次开阔眼界的大好机会。丝毫没有犹豫，杨树峰就这样决定了。原本说好和同学一起出发，但因为一些事情无法同行，他让杨树峰自己联系一下画廊。这家画廊的名字是古今画廊，正准备举行一场东西方艺术家的展览。有位女士看了杨树峰的作品后便邀请他参展，而同时参加这次展览的还有当时已经比较有知名度的一些人。展览举办地点是在美国曼哈顿东边，杨树峰展出的作品几乎都被购买或收藏了。这给了他很大的信心，此后就一心要走上艺术家的道路，在美国的半年时间也给自己设定了当艺术家的概念。

　　37、独自摸黑行走纽约城

　　初到美国，油画专业毕业的杨树峰由于语言不通，没办法跟当地人深入交流。怎么办？只有多听、多看、多感受。于是他每天从早到晚甚至后半夜都穿行在曼哈顿东西南北的各个大街小巷，以此多创造语言氛围。没有多余的钱去学习，只能靠两只脚不停地走。这期间他看了很多展览，也逛了很多时尚品店去感受当地的文化。经过三年坚持不懈的努力，杨树峰对纽约这个时尚之都已经了解得很透彻了，当然，也早已练出了一口地道的美式英语。

　　38、布朗斯的噪声

　　杨树峰“到美国半年成为艺术家”的美梦破灭了，因为他首先必须解决如何在美国生存下来的问题，其次才是梦想。他想，绝不能给别人打工，因为一旦替别人打工，独立自主的精神就有可能被磨灭掉，同时更为了保护自己的尊严，所以宁肯自己多吃点苦，也要重新创业自己干，于是，杨树峰在美国的创业之路就此展开。首先，他买了一辆既能载人又能载货物的车，这种两用车在美国很常见。接下来就开始帮别人搬家或者去机场接送人，有时也会批发点东西往小杂货铺送货。当时好多地区都被别的送货人占掉了，他只能往黑人区的店铺送，比如布朗斯或布鲁克林这些地方。众所周知，布朗斯很危险，经常有犯罪枪杀案件发生。但是杨树峰却经常出现在那里跟布朗斯的黑人打交道，从文化上也学到很多东西，偶尔甚至会把自己打扮成和他们一样的风格。

　　39、迷失在第五大道上

　　到美国一两年之后，杨树峰才有空闲时间经常去第五大道，麦迪逊第六大道、第七大道走一走。这里是代表着美国文化经济发达的地段，他来此观察西方资本主义工业文明发展过程中的壮观情景，寻找和吸取西方国家在发展过程中的种种问题和经验教训，并由此而发问，人类到底是怎样的，中国包括他自身又是怎样的。有时晚上他还会写写笔记或者画一些东西，想想自身到底该怎么发展，有什么样的价值。因为这些地方给了他很强的视觉和心理上的冲击，让他只能不停的思考。

　　40、布鲁克林公园

　　在纽约居住的后期，布鲁克林公园是杨树峰经常去的地方。

　　布鲁克林有很多美术馆和博物馆，规模都很大。公园离得不算远，杨树峰通常都是看完展览后就去公园里的小溪边休息，买个热狗汉堡在那儿吃，边吃边天马行空般地想一想。曾听说布鲁克林想从纽约州独立出来，但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实现。而且，在来纽约之前，自己印象中的布鲁克林就只是一个区而已，来了之后才发现它其实是很完整的一个区，虽然这里曾是黑人居多，但整个社会文化的完整程度非常高，包括对艺术的拥有量或美术馆的规模和数量等等，这是他以前所不知道的。所以，任何人和事，你远观听说和亲身了解，完全是两个概念。、在美国不打工，自顾自，艺术装修只做一单

　　在美国，有很多华人和其他国家或民族的人通过打工来维持生活。然而，这是一个既真实美好又掺杂着些许暗黑无奈的社会，多个层面相互缠绕在一起。打工当然非常容易，能赚很多钱，你也很轻松，但失去的是尊严。杨树峰看到人们打工以后的状态，马上觉得让自己保持一个好的精神状态远比拥有多少财富更为重要，所以他决定不给别人打工。这个决定对未来他的艺术创作和文化创作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他需要独立思考，需要自己来支配时间，所以生活上就变成“自顾自”了。从最初的搬家、机场接送人到后来开了画店和画廊，不论多难，他都一直坚持走这条自顾的道路，既保持了自己的尊严和自由，同时也能维持生活。之所以每月“只做一单”，而不是把赚钱放在第一位，就是为了有更多的时间来了解美国。做一单够维持自己半个月或一个月的生活就OK了，然后他就开着车在美国到处旅行，观展，与人交流，了解当地的文化和风土人情。别人看他活得这么潇洒，还以为他很有钱，殊不知他此时全部的存款也不过一个月的生活费而已。他就这样走过美国很多地方，从南方到中部到北部，包括波士顿等各个城市。他一直以这样的状态来生活，从没想过挣多少钱。

　　42、街头银行，止步画肖像

　　杨树峰说，“很多中国艺术家刚到美国时都想当一个纯粹的艺术家，每天只画画，一碗面就能打发，就像我80年代时在中国那样。”但他发现在美国这是行不通的。当你需要钱生存，而你的作品暂时还不能将其自身的价值转换成金钱时，你另外一条可选的谋生之路是去街头画肖像。在美国有一个城市银行，经常有些艺术家在那里的街头画画来谋取生路，简称“街头银行”。和他们一样，杨树峰也需要首先养活自己。于是他去尝试了一下，一坐就是几个星期，然后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所以接下来，他就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去观察他们，有时候碰见有趣的事情也画上一两张，但是并没有靠这个来挣钱，并最终放弃了这种在街头画画取钱的谋生之路。为了艺术，为了尊严。

　　43、黑人Mall里的圣诞节

　　此前，杨树峰在美国已有自己的小生意，做了大概两年时间，也有了一些经济基础。而且不管从事哪个行业，他都能通过自己的能力找到出路，但这些并不是他想要的。他理想的状态是，既能做自己喜欢的艺术，同时还能有经济收入。Mall是杨树峰在纽约待了两年以后去的地方，第三年他就把Mall租下来，开始了自己的Mall之旅。

　　在Mall里卖画叫“做Mall”。做Mall以后一次偶然的机会，有个中国东北姓廖的画家给杨树峰提供了很多线索和资源，包括从哪里进货。杨树峰赶紧查资料，了解到宾夕法尼亚有一个中西三号Mall，黑人居多。于是杨树峰就在这里做起了和艺术相关的生意，那一年的圣诞节也是在这儿过的，很充实，也很开心，最重要的是离自己的想法又近了一步。

　　44、“走秀”阳光艺术家

　　Mall做了两年之后，第二到第三个级别就该走秀了。美国每年有上万个艺术和手工艺品相结合的秀，其实就是一个小型室外展览会，也可以叫展销会，很多艺术家到这里推销自己的作品。后来杨树峰组织了一些别人的绘画作品，挑了几个地方比如弗罗里达、马里兰、还有长岛最东端去参加秀，把作品摆上等客人买。

　　45、国王街上，我开画廊

　　从做Mall到走秀，再往上最高级别就是开画廊。这是很多移民的人不太愿意做的事，因为在美国做艺术画廊要有很多艺术家资源，还要有强大的经济基础甚至广泛的人脉资源。这些杨树峰都没有，幸运的是有一个朋友带着他来到亚历山大这座城市。当地人都很富有，很多在华盛顿工作的政府工作人员住在这里。这里有一条街叫国王街，其中一个空间出租，比较适合开画廊或珠宝店。于是杨树峰跟朋友合资租下这个空间开画廊。不过让杨树峰心里有些惭愧的是，画廊只开一年多就关门了，原因是他对国外画廊的经营模式不是很了解。但这次实践也让他对艺术产业各个方面有了继续深入钻研的决心。

　　46、在MOMA与里希特的遭遇战

　　在美国时，凡是一些世界顶尖级的现当代艺术大师巨匠的回顾展，杨树峰是逢展必看，比如德库宁、克里门特、里希特的等等。与里希特在MOMA的遭遇战是这样的。

　　那时他已经离开纽约，住在华盛顿。听说MOMA正在举办里希特的回顾展，他特别兴奋，不辞辛苦地从马里兰开车去纽约看展。到纽约时已是中午时分，停好车，胡乱吃口饭，然后顾不得一身疲惫，立即去看展。展览分成很多个系列，其中有一幅大尺寸的海景作品，很写实，但手法也很奇特，看不到笔触，既像绘画，又像摄影，一片朦朦胧胧的海。杨树峰对这幅画很感兴趣，他就像考古专家一样，一会儿到近处观察细节，一会儿走到远处端详整体。当时在画的下方有个台阶，距离画有一米多远，高度约二三十公分。走来走去的杨树峰正看得入神，突然“啪”的一下踢到台阶上，身体立刻失去重心朝着画面急速倒去，一只手就势按到了画上，明显感觉画布被按出了一个坑。好在那时他反应快，迅速用另一只手扶住墙，使得这只手只按到画的边缘部分。否则，这幅名作肯定会被杨树峰的手戳出几个大窟窿。这时，几个保安走过来，拿着对讲机，其中一个似乎还要来抓杨树峰的胳膊。杨树峰说，你不用抓，我不会跑的。接着，所有展览的工作人员、专家，拿着仪器，过来拍照和鉴定，因为这个坑确实是产生了，所以鉴定结果是作品轻微被损。然后他们就要没收杨树峰的证件。杨树峰当时在想，“怎么会这样？本来是兴致勃勃来看画展的，想不到却跟里希特来了这样一次‘亲密接触’。如果里希特在这，我会跟他说，这幅画的损失我肯定赔不起，要不我陪你一起画画吧，算是对你的赔偿。”这时，展馆的经理走过来，开始针对画的损失和画本身的价值跟杨树峰谈赔偿的事。杨树峰有些紧张，这时走过来两个中年美国人，四五十岁左右，穿着得体，看起来像是中产阶级。他们用英语跟杨树峰说，“我们是律师，你不要紧张，需要我们帮助吗？”那时候，杨树峰虽然已经在美国生活了十多年，但对美国法律还不是非常了解。所以他说是的，我需要。于是律师就跟对方解释说，他们亲眼目睹了这件事的经过，责任不在他们的当事人（注：指杨树峰），他并不是故意要去破坏这幅画，是因为画下面的台阶险些将他绊倒，才导致他扑向画面的。台阶上没有任何标识或是提示性语言告诉大家小心，这是展览馆的责任。然后律师还出示了自己的证件给对方看。听完律师的话，那个经理的态度开始有所转变，不再那么张狂和咄咄逼人，后来还跟杨树峰道歉，说这事他们会处理好。又过了大约半小时，有工作人员从楼上下来，用彩色不干胶标志粘到台阶上，还在旁边树立了一个提示牌，告诉大家小心台阶。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

　　这就是杨树峰在MOMA与里希特的一次“惊险遭遇”。直到现在，每当回忆起这件事，他依然历历在目，很感谢那两个美国人。

作者：杨树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