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子

　　想起去年秋在北京拜访方成老先生的情景，就忍不住要笑。而此时手里正翻着他那本《幽默的水墨》，看到那个不许员工比他高的“武大郎”;那个苦读而未悟的“芝麻官”;那位当了神仙身体也有残缺的“铁拐李”，以及骑在马上看似赵子龙却见怀里藏着个“三毛”的张乐平等等，不禁开怀大笑了!

　　记得自上世纪90年代因组稿认识了这位德高望重的漫画家，此后20年来先后几次登门拜访。去年方老96周岁，秋天我在北京时，就想去看望他，想起年初时《人民日报·海外版》的许涿先生发来“走街串巷”图集，里面就有他给方老送去马年生肖挂历时的照片，当时方老高兴地说：“我就是属马呀!”属马对于方老什么概念呢?整整8轮生肖，接近一个世纪，是多么丰厚的人生啊!此时我坐在电脑前敲打键盘，一想，北京的方成老爷子，变成97岁了，按民间的算法，应该98了哈!

　　方成老师和笔者

　　话说那天与许涿先生到了方成老师家，保姆来开门，我们走进客厅，迎面是方老的巨幅素描肖像，就像“迎客松”似的。我看到右侧的沙发上，方老面对电视机安静地坐着，他知道我们要来，却没有察觉已经到了。这些年，方老耳朵不太灵光了，保姆上前大声告知他来客人了，方老转过身，立马露出招牌式的微笑，紧接着递过来本子和笔，要我写上电话地址。我以为方老认不出我了，看了一眼本子，马上明白了，所有来访者第一件事就是登记。果然，履行完这道“手续”，才开始进入正题——聊天，方老不但记得我，还聊到了汕头的话题，令人欣喜。

　　许涿先生是方老在人民日报社的老同事，他们非常熟悉，许涿拿起相机帮我们拍照，方老立即叫保姆找眼镜，我们一时不解其意，方老连连说：“这才像我呀!这才像我呀!”原来拍照是件“严肃”的事，要形象端庄，戴上眼镜才是老漫画家方成!原来老人非常认可自己戴眼镜的形象，看着方老戴上眼镜笑眯眯地等着拍照的样子，叫人忍俊不禁。我端详着方老，相比8年前的那次拜访，他的确变老了，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老人了。记得8年前那次见面，他还跟我谈工作哩，说他每天忙些什么，编书著文，时间如何不够用等等，令我惊讶并叹服。这时，方老似乎想起什么又拿起本子，在我刚才写的姓名电话下面，一笔一画地补上日期“2014.10.17”，我说还有上午啊，他反应很快，马上写了“上午”二字，把我们给逗乐了。

　　方老曾赠过我几本他的漫画书，此时我送上一本自己的新书请他指教，方老认真地翻开来，慈祥地频频点头表示赞许，在这位睿智的老者面前，我倍感亲切和轻松。不一会，方老发现什么了，原来他看到我的一幅有奥运五环的画，其中一环与底色比较接近，老人看不太清楚，数了一下奇怪地问：“怎么才四个环呢?”许涿先生帮我解答，方老点点头似乎明白了，神情有如孩子，叫人乐不可支。看到剪纸，方老说：“这么细怎么剪啊?”告知他书里面的是缩小的呀，他好像恍然大悟，连连问，是剪的还是刻的?我一一回答，老人家笑着表示弄清楚了。看着变得像小孩般好奇的方老，眼前一切仿佛就像一幅漫画。

　　方成笔下的“武大郎开店”

　　说起漫画，中年以上的读者也许记得，90年代以前的漫画是报刊上的亮点，很有群众性，一幅寓意深刻的漫画，叫你心生共鸣过目不忘。那时报纸上的漫画，曝光世相百态，针砭时弊，一针见血，其功能绝不是娱乐性的，与今天的动漫不可同日而语。那时中国一批老漫画家如华君武、方成、丁聪、廖冰兄等等，以其鲜明的个性，犀利的语言，诙谐的特色使几亿读者在笑声中得到启迪和反思。方成漫画里经典的“武大郎”形象，直指那时的社会人心，至今仍有讽刺意义。我有幸在方老来汕头时见过他，又因为我供职的报纸策划老漫画家专版时和方老多次联系，方老的平易近人一下子拉近了我们的距离，使地方报纸也能约到他的稿件，提高了报纸的品位和质量。而和方成老师等老艺术家们的交往，还使我接触到高尚的情操，他们的人生态度深深地影响了我，一生受益无穷。

　　忆起90年代我所在报纸“艺之林”版的那次组稿，至今难忘。方老听到遥远的南海之滨的汕头特区晚报，要用一个整版做一期“名家漫画专页”，立即表示支持，并热情承担起联络其他作者的“任务”，之后如华君武、丁聪、王复羊等几位著名漫画家的稿件，就是通过他约到的。这张漫画专版的报纸我至今保存着，上面有我当年组到好稿欣喜之余写的编者按。想起那时候办报，编者和作者的一腔热诚和君子之交，在今天看来实在是可引以为傲的。

　　和耄耋老人聊天是相当有意思的，何况面对的是一位近百岁的幽默大师!方老的记忆力还很不错，聊着聊着他提到了1991年元宵节在汕头的趣事。那次汕头潮州之行，方老见识了传说中的工夫茶冲泡过程，极感兴趣，在一次笔会中，即兴画了一幅俩老头儿对饮工夫茶的漫画，并画龙点睛地题了一首打油诗，诗曰：“此间喝茶讲功夫，大把茶叶塞满壶。初尝味道有点苦，苦尽甘来好舒服!”博得众人喝彩。时隔二十几载，如今提起，方老还兴致勃勃，可是后面两句背不出来了，问我，我也接不上，不料他对我说：“当时就是你让我画的啊!”我吓了一跳，怎么没有这个印象呢，想想应该是方老记错了，这是重要而有趣的细节，此功我可不敢冒领啊!

　　很开心地打扰了近一个小时，我们要告辞了，离开前，方老再三地说，欢迎再来。我不忘在他的那巨幅素描像前留影，这是一位值得敬仰的老人，他画了一辈子漫画，感染和感召了无数读者，用今天的话说，一生传播着正能量。我用晚辈的视角和拙笔，向尊敬的方成老师致意，祝福方老天天快乐，寿比南山!

来源：中国书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