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而已》是中国美术学院教授孙振华先生的艺术评论文集。《十年而已》以艺术家独特的视角，对社会新闻事件、热点问题从不同学科的角度所进行的解读;对文化艺术领域的各种问题所发表的个人看法，是一部能够反映当前中国艺术研究领域新动向的研究新作。本文为《十年而已》的第二十六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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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子家马棚着火了，孔子下朝回来只是问，“伤人乎”?没有问到马。(《论语·乡党篇》)

　　就这么一件事，后世的解释却多有分歧。例如朱熹说：“贵人贱畜，理应如此”。对朱熹的解释，程树德不同意：圣人仁民爱物，难道真的不关心马吗?“贵人贱畜”为什么“理当如此”，这个理是什么理?

　　李零先生在《丧家狗》里说，“这些理解很有趣，但求之过深”，就此打住了。

　　如果站在当今大红大紫的生态哲学的角度看，对孔子的不同解释中，包含了“人类中心主义”、和“生态整体主义”的重要分歧。

　　人类中心主义把人当作地球上所有物质的主宰，认为地球的一切，有生命的，无生命的，动物、植物、矿物，都是专门为人创造的。按照这个“理”，当然是“人贵畜贱”了!

　　古希腊哲学家，第一个自称智者的普罗泰戈拉，被认为是人类中心主义的始作俑者。他有一个十分著名的论断，这是所有学过西方哲学史的人都知道的：“人是万物的尺度，是存在的事物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的事物不存在的尺度。”这句话隐含有这样的意思，人享有至尊的地位，万物是为人而存在的。

　　苏格拉底不同意这种说法，他从相对主义的立场对此做出了反驳，他说，“没有理由否认猪、狗、羊等动物也是万物的尺度，因为它们和人一样具有感觉，有什么理由说人的感觉优于、动物的感觉呢?”

　　苏格拉底的话让我们想到了庄子。伟大的庄子也是一个相对主义者，他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的那次著名对话，与苏格拉底就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从鱼的从容游弋中，感到了鱼的快乐。或许这只是一种“移情”;但是，他对鱼的态度，体现了对生命的尊重。他万物齐一的思想包含了一种平等意识，而不是人贵畜贱。

　　如何看待人和其它生物的关系，是“人类中心主义”和“生态整体主义”的关键区别。

　　自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以来，在非人类中心主义的环境伦理学中，出现了“动物解放论”、“动物权利论”、“生物中心论”等各种主张。它们的中心思想就是：一个存在物，只要它(他)具有“感觉”，那就是一个“生命主体”，就是“生命的目的中心”，就是“大地共同体”的成员，那它(他)就有资格享受伦理关怀和道德阳光的照耀，就应该得到人类的“尊重”与“敬畏”。

　　中国生态伦理学家刘湘溶教授说，“从维持生物存在的角度看，人类所具有的一切，同长颈鹿的脖子，飞鸟的翅膀都是等价的，无所谓什么更好一些或更坏一些。”“如果说人类说只有自己的种族特点可以成为道德的根据，那么老鼠同样可以说(假如它能和人辨理的话)，‘道德只与我们老鼠的种族特点有关’。从局外者(公正的外星来客)的观点看来，老鼠的这种证明和人类的证明在逻辑上是等价的。”

　　人越来越意识到必须尊重其它生物，这是人类趋向文明、进步的表现。但是人类能不能完全抛弃“人类中心主义”呢?目前仍然存在较大的争论。关键是存在着一个悖论：在一个生态系统中，谁来尊重其它生命，谁来实现其它生物的权利，谁来协调人和其它生物的关系呢?——还是人。

　　怪不得李陵先生说到后来就打住了。

来源：雅昌艺术网 作者：孙振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