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高&苦艾酒

　　黄颜料、红颜料、绿颜料……这些颜料在绘画中所展现的威力，实则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百年前的艺术家们在挥洒笔墨之余，却都深受精神病症所害，成了“瘾君子”。殊不知，一切的起因竟多源自于颜料?

　　“有时，艺术会给人带来痛楚，但它也可以延展生命。”

　　——蒙特·圣地亚哥

　　颜料酿大祸

　　不曾深入了解绘画历史的艺术爱好者，也许会觉得围绕颜料所展开的故事都不足为奇。对此，也要归功于现代科学及医学的不断进步。颜料中的那些有害物质在如今已经“洗尽铅华”，但在以往的时代中，颜料中存在的那些有害物质也确确实实危害着艺术家们。

　　天然色素

　　铅中毒在今天是一件危及生命的大事。在古代时期，铅在日常用品中出现的频率却高得令人咋舌，它甚至会被作为药材使用——古印度人会将铅物质研磨成粉，入药来治疗胃病，而这种历史可以追溯到古印度的孔雀王朝时期。

　　再将时间追溯到6000年前，古埃及人从那时起便渴望能拥有吹弹可破的肌肤，如同现代的型男型女们讲究护肤一样。在古代各类的化妆品中，依然掺杂了不少铅物质。

　　Jasenko ?or?evi?围绕铅笔创作的雕刻艺术作品

　　1834年，为医学杂志撰文的作者描述了一种全新的发现。作者怀疑画家们在当时普遍发作的急性腹痛可能另有“隐情”——是铅物质渗入了人体后，肠道出现的一种抵抗反应。而铅的最大危害在于，其副作用会引发人体在某些神经系统方面的疾病。

　　在过去的500年中，艺术家们身陷于铅中毒现象。而这些使用含铅的颜料进行绘画的受害者们都是我们耳熟能详的绘画大师：米开朗基罗、戈雅、坎迪多·波尔蒂纳里(Candido Portinari)及梵·高。

　　西班牙的著名医生胡里奥·蒙特·圣地亚哥(Julio Montes-Santiago)曾细致地研究了画家与颜料之间的“相爱相杀”现象。圣地亚哥梳理了以往记载的资料，对那些困扰绘画大师们的病情予以了另一番解读。

　　Marcel Christ摄影作品

　　绘画风格莫测多变的戈雅，对后世的现实主义、浪漫主义画派及印象派都有很大的影响。这位在艺术史中承前启后的重要人物，其后半生却都被病痛所困扰。

　　而圣地亚哥认为，导致戈雅排泄困难、身体无力、失明且头晕耳鸣的罪魁祸首可能就是戈雅那偶时兴起，就用手指蘸上颜料直接作画的方式所导致的。

　　戈雅《自画像与Arrieta医生》，1820年

　　就此也有一番言论认为，印象派的画家们之所以都是一群疯狂的人，也与他们善用的颜料脱不开干系。

　　印象派的画家大量地使用黄色颜料，而他们这种能够随身携带、具有便捷性的颜料中，往往蕴含着不容小觑的有害物质。梵·高的画作可谓拥有独一无二的辨识度，他的用色以及笔触已经成为了他的代表性标识。有相关学者甚至可以凭借观察画作中所用颜料的颗粒来鉴别画作真伪。

　　这位人们曾经错失的天才画家，同时亦因他疯狂的行径让人们印象深刻。许多研究艺术史的学者都普遍认为，梵·高患有的癫痫与躁郁症是其一系列不可控的行为动机的问题根源。

　　梵·高临去世前的最后一幅自画像是他送给妈妈的

　　不过圣地亚哥认为，铅中毒或许才是导致梵·高不断出现幻觉和妄想情节愈发严重的原因。相传，梵·高竟然有舔舐笔刷的习惯——因铅物质会蕴含一种微甜的口感。

　　梵·高的那些不良生活习惯也在中毒所引发的病症上助纣为虐。而不论是哪种物质、哪种具体的病症所致，它们对梵·高在精神上造成的伤害，都是导致他愈发身陷其中、最终无法自拔的罪魁祸首。

　　梵·高的画作

　　尽管随着医学技术的进步，人们逐渐发现了铅毒等有害物质潜藏在颜料中，但相关的警醒似乎并未给当时的画家们带来任何转变。至今，艺术家们才逐渐意识到颜料中有毒物质的巨大危害。

　　“瘾君子们”

　　铅的微甜让梵·高渐渐上瘾，而秉持着资本主义为王道的商人们同样挖掘到了这一点。在罗马时代，曾有一项公开的秘密：因铅的甜度可以改善葡萄自然发酵的酸度，所以酒商普遍会在葡萄酒中兑入铅粉，使这些佳酿的味道更为甘甜醇香。

　　如路德维希·凡·贝多芬 (Ludwig van Beethoven)与乔治·弗里德里希·亨德尔(George Friedrich Handel)等大艺术家也因此备受铅毒所害。曾有一家研究中心对贝多芬的头发样本进行过研究，结果表示贝多芬体内可能含有大量的铅性物质。而原因则多与他们经常畅饮的匈牙利葡萄酒、咬铅笔的习惯以及服用的富铅药物有关。

　　贝多芬的音符手稿

　　米开朗基罗曾在书信中言及自己的尿液中含有结石。圣地亚哥曾在赏析拉斐尔的壁画作品《雅典学院》时，觉察到米开朗基罗的膝盖与健康人看上去有些不同，他的膝盖变形可能意味着他患有关节炎。

　　拉斐尔·桑西(Raffaello Sanzio da Urbino)《雅典学院》中的米开朗基罗，1509年

　　这些资料让圣地亚哥认为，米开朗基罗很大可能患有痛风，而病症很大程度则由绘画所用的颜料与过量饮用的含铅葡萄酒所致。

　　究竟是嗜好导致了艺术家们的成瘾性，还是他们自身也不断地在嗜好中找寻着灵感?至今，我们仍然得不到确切的判断。艺术家们饮酒成性，享受肆意漫游在灵感中的感觉。而有这样的一类酒，是艺术家们普遍难以抵抗的。

　　《来自地狱》(From hell)选段

　　苦艾酒最早起源于瑞士，可以追溯到17世纪。这款酒在当时酒精含量非常高，属于烈酒。苦艾酒以绿色、琥珀色的液体颜色为特点，因此也被人们称为“绿色的精灵”。上世纪初，因苦艾酒含有一种致幻性的物质，它曾被欧洲的多个国家所勒令取缔。

　　《惊情四百年》选段，1992年

　　梵·高对苦艾酒的迷恋程度让人们频生调侃，甚至有人说，连画作里那饱含浓烈情绪的黄与绿，都代表了梵·高眼中的苦艾酒所幻化的颜色。更有观点认为，他是在苦艾酒的致幻作用下，才割掉了自己的耳朵。

　　文森特·梵·高(Vincent van Gogh)《苦艾酒与水瓶》

　　苦艾酒主要由绿茴芹、大苦艾、甜茴香以及一些外加的其他药材和食用香草为原料构成。旧时，苦艾酒中大多含有致幻成分。不光是画家，那个时代的一众艺术家、文艺界人士等都对此物欲罢不能，许多画家的作品中都曾出现过苦艾酒的身影。

　　阿尔伯特·迈仰 (Albert Maignan)《绿色缪斯》，1895年

　　而爱尔兰作家、诗人奥斯卡·王尔德(Oscar Wilde)则堪称“殿堂级”的苦艾酒发烧友，他曾这样形容道：“苦艾酒可能是世界上最富诗意的东西，一杯苦艾酒与一轮落日又有什么区别呢?我感觉大簇大簇的郁金香，抚弄着我的脚。”

　　相传，毕加索临终前，最后一句感叹就是对苦艾酒所抒发的：“我知道我已经没法再喝了。”

　　巴勃洛·毕加索(Pablo Picasso)《喝苦艾酒的人》

　　他们还以身试险……

　　法国画家图卢兹·劳特累克(Henri de Toulouse-Lautrec)，一生都致力于描绘人物题材。劳特累克在童年时摔断了两条腿，因此并未获得正常的生长发育，以致畸形。生理缺陷让他与常人相比“与众不同”，但作为艺术进程中的革新者，他在艺术造诣上显露的智慧才是他真正的不凡之处。

　　图卢兹·劳特累克(Henri de Toulouse-Lautrec)

　　然而，劳特累克遭遇的一切毕竟是常人所不能体会的。一次，他觉得人生实在太痛苦，萌生了自杀之意。他将家里的煤气阀门打开后，爬上梯子等待着煤气在房间中扩散。这样一来，煤气不是将他熏死，就是将他熏晕后摔死。

　　就在毒气扩散的过程中，在梯子上的劳特累克与自己的画作四目相对。一番端详后，他觉得其中的一幅还不够好，应该再加以修饰。他想了想随即便爬下梯子，关上煤气后继续投入了创作……

　　劳特累克笔下的梵·高

　　劳特累克虽然自杀未遂，但却难以自拔地流连于各类社交场所，经常光顾咖啡馆、酒馆、妓院、歌舞厅。频频出入这些花天酒地的场所，使他大肆消逝着体能与精力。身心严重透支使劳特累克患上了梅毒，酒瘾也愈发加重。

　　劳特累克在去世前的最后两年时光里已经患有轻度的精神失常、被迫害妄想症，脾气愈发暴躁也使他与亲友间的关系逐渐分崩离析。1901年，他因病情日益恶化在疗养所中去世。

　　劳特累克《La Mie 咖啡厅》，1891年

　　如今，人们对待有害物质唯恐避之不及，但有这样一位艺术家却甘愿以身试险，堪称为艺术献身。艺术家Bryan Lewis Saunders从1995年起，开始实行一个疯狂的艺术实验，他每天为自己画一幅自画像，而作画的前置条件是在每次绘画时，他都要处于一种幻觉状态下。

　　Bryan Lewis Saunders的自画像

　　艺术家们长时间投入在创作状态中，经常忘记了自我身份。而有时，他们为了获得极致的灵感与想法，亦会废寝忘食、另辟蹊径。为了极致的美，他们渴望接触到那种常人无法企及的幻象。他们主动寻求幻象，许多有害物质也在他们的眼中被信念所粉饰。

　　Bryan Lewis Saunders借由服用各种有害物质，来感受这些药物对自身绘画风格的影响。迄今为止，他的自画像作品已经超过了8000多张。如今，他依旧坚持着创作，每天仍然尝试着不同的幻觉状态。

　　Bryan Lewis Saunders服用不同药物后所绘制的自画像

　　艺术面对痛苦时，它可以承载、也可以逃避。不过有时，艺术本身确实也意味着一种痛楚。而这些伟大的艺术家们，以“殉道者”的精神，为艺术献身，也为人类留下了经典。

来源：凤凰艺术-艺术家 作者：袁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