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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悠游之间,寻自在视野——谢克安的艺术轨迹

    生于1973年的谢克安,是目前正在中国画坛冉冉跃升的出色艺术家之一。他在90年代初期接受正式中国学院派艺术教育时,正是中国艺术教育思想处在进行改革与探索的阶段,在那个阶段成长起来的艺术家,既注重扎实的基本功的表现,同时也注重自我个性的表达。而在谢克安的作品轨迹中也无法忽略地烙上了这些印记。

    在艺术探索过程中,谢克安画过许多题材,尝试过多种表现方式。但在这些过程中,并非随性的偶然或无序的骤变,反而是有着内在逻辑,一步一个脚印地扎实完成绘画表现中各个环节的要求。这些看似并无太多联系的各个阶段,其实有着一些不变且属于谢克安个人特质的元素,例如对稠厚肌理的偏爱,对人性的深切体验、领悟和呼应。

    近年来最受瞩目的变色龙系列与台湾时期的创作阶段,算是谢克安具体确立个人风格的关键阶段。他从大胆改变人们对变色龙,善变、冷血和残暴的印象,展现具有人性色彩的演译,并唤醒人们对社会和人生的情感体验开始,到驻居台湾生活,感受并重新审视自我的创作轨迹及脉落,进而悠游自在的挥洒到破立重生。

    这些嬗变的过程以及风格的最终确立,根源于谢克安性格中的敏锐特质,以及看待事物的批判眼光和独立思考习惯。他处事总能在深谋远虑中脚踏实地,一步一脚印,一环扣一环,朝沉稳而成熟的道路前进。当我们回溯谢克安走过的艺术之路后,就会发现,每一个过程,都有独特的细腻与挥洒的精采。

 

    要研究一位艺术家的成长历程,不免要追溯到他学习画画的最初阶段。谢克安自1994年考入广西艺术学院就读,到1998年毕业。这一时期,中国的美术刚刚结束20世纪80年代的西方现代艺术思潮运动,开始进行反思,并由“新生代”画展开启注重艺术家体验和表达的新时期。在这样的美术思潮背景之下,艺术院校的美术教育在保持传统教学模式的基础上,也开始进行教学的探索和创新。反映在具体的教学思想上,是既重视传统扎实的基本功训练,又期望培养学生的艺术个性。而谢克安大学时代的美术学习主要受张冬峰、刘南一和黄少鹏三位老师所影响(另外还有一位国画教师岑星品先生,但授课较少)。此外,他也曾短期受教于谢森和石向东两位艺术家指导。

    蜚声画坛的风景油画家张冬峰,除了教授绘画知识之外,更多的是教学生如何去感受事物。这位敏感多思的艺术家,甚至细微到教学生如何签名。谢克安凭着待人处事的成熟稳重,以及专业上的出类拔萃,因此得到张冬峰的赏识与拔擢。在课堂学习之外的主动接触,让他获得张老师许多额外的教诲,以及其他方面潜移默化的影响。时至今日,谢克安还经常咀嚼张冬峰所授的艺术思维和人生哲理。

    刘南一是影响谢克安的另一位重要艺术家,他大气挥洒的作画状态和厚堆的技法,带给谢克安后来的绘画风格极大的影响。而黄少鹏这位被广西画坛公认为最有天分的青年艺术家,则对谢克安在造型技巧的基本功训练上有扎实的磨练。谢克安学生时期的主要作品,就多半是在黄少鹏老师指导下完成的。

    《钢管》这幅作品就是黄少鹏引导谢克安对物体的前后层次以及质感刻画,朝向极致的绘画成果。透过忍耐及不胜其烦的深入,还有调整过程中的折磨。谢克安在这张作品中体现他扎实的深入刻画能力。《闭目养神的男人体》是谢克安由静物转向人体写生的转戾点。这幅作品显示了他在形体方面塑造的游刃有余,也反映了谢克安对人物精神状态的敏锐感受和捕捉、刻画能力,这一点,在他后期的《变色龙》系列作品中,得到了运用和彰显。

    而《练功袋》这幅入选第四届全国体育美展的杰作,不仅被收入《广西美术五十年》一书中,更是谢克安此时期最重要的阶段成果与成就。这幅作品描绘的是一个破旧的练功袋,描绘手法细腻而深入,并赋予了人性的色彩,袋子的破损缝补之处,既成为绘画的形式因素,同时又传达出人文的气息,这是这幅作品的成功之处,也是谢克安后来艺术表现重要的特点与优点。此外,《旧沙发上的吉他》和《有报纸的静物》则是谢克安的毕业创作。这两幅作品尺寸都较大,作为当时的学生来说,能画那么大的作品,并且能控制得妥贴稳当,更突显出谢克安超出同届同学的意识和能力。

    综观谢克安学生时期的作品,其表现手法并不追求新奇怪异,而是踏踏实实地去挖掘和表现物象本身所特有的气息,并力求能精确的传达出作品的意旨,可以说是对空间质感的平实表现时期。在绘画题材上,选择的是身边所熟悉的事物,通过画面形式的组织和表现,使事物既具有亲近感,同时又有绘画上的视觉美感。在艺术表现上,注重整体氛围的把握和形体空间的塑造,同时更注重人文气息的表达。在绘画肌理上,基本上都是把用笔含蓄地藏起来,只在较亮的地方用较多的白色厚堆起来。而这些都成为了谢克安后来绘画一直所具有的质量。

    在学生时代所接受的绘画训练和艺术思想,对一位艺术家的风格形成无疑是至关重要和影响深远的,而学院的教育理念又受思潮的影响。20世纪90年代的美术教育理念,基本上脱离不了既想保留传统的基本功训练,又希望能培养学生艺术个性这么一个模式。所以,在这一教育背景下成长起来的艺术家,在张扬自己艺术个性的同时,总不舍得丢弃自己艰苦训练所得来的塑造能力。因此,他们既比老一辈的艺术家有自己的个性语言,却又比新一代更愿意显露自己的手头功夫。谢克安的作品,从学画之初,便烙印下这样印记与轨迹。

    可惜的是毕业后,谢克安把学生时期的作品全部带回家里,而家人却并不珍视这些作品,甚至曾用这些作品为鸡舍挡雨,谢克安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并不吱声。在他工作领到工资有了经济能力后,花了一大笔钱修缮鸡舍挡雨用的早期画作,才换下了这些作品,这段往事说明了谢克安为人思虑的周全与沉稳,以及对家人情感的珍视与执着,正因为如此他的作品才会有如此浓郁的人文气息。

 

    毕业后,谢克安因父亲患病,回家照顾父亲,并协助打理家里的生意。此间,他曾为广西歌舞团画过一段时间舞台背景。舞台背景的幅面很大,有十多平方米,如此大的画幅,让谢克安对画面整体的把握能力得到了极大的锻鍊。一年后,他到了广西的一所学校任教。

    虽然是在学校里教美术,但除了课堂示范、带学生外出写生画些风景之外,谢克安并没有系列性的油画创作。这段时间他为了生存,做过不少设计的工作,还开过画廊,办过美术高考培训班。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是由于当时广西美术创作的风气并不浓厚,展出的机会也不多,出售作品的可能性更是非常渺茫。多数画家只在有重要展览时才会进行绘画创作,身处于艺术中心(艺术院校、美术协会)之外的人,创作更是无人问津。但是,出于对绘画的热爱,谢克安仍不忍搁下画笔。2002年,广西艺术学院招收在职研究生,谢克安报考了他原来的老师刘南一教授所主持的研究所,重新开始了艺坛之路。谢克安回锅之后,除了在课堂写生中寻找自己的艺术表现语言外,也逐渐开始思考作为艺术家的独立风格。

    当时,著名艺术评论家苏旅先生已经开始策划组织每年一次的“南方的风景”展览,这一组织也成为后来漓江画派品牌的展览。而处于艺术中心之外、尚未形成自己个性语言的谢克安并没有得到邀请,加上他也不愿加入这个临时拼凑,且有硬性打造嫌疑的画派之列,他开始以旁观者的眼光进行冷静的思考。最终,他决定另辟蹊径,展开属于自己的“民族大道”系列创作。

    民族大道是广西南宁市的主干道,也是这座城市景观最美的主干道。谢克安每天都要出入往返于这条繁忙的街道,对这里的景物早已了然于心,他希望用自己的画笔,把自己所感受到的美传达出来。作为亚热带绿城最美的街道,民族大道上种植着品种丰富的各类植物,这些繁茂的植物郁郁葱葱、密密麻麻,有着最具生命活力的多层次绿彩,这些也成为绘画上难以处理的元素。谢克安根据不同的植物造型,把这些繁杂的枝叶归纳成点、线、面,依据构图的布局,剪裁成疏密错落有致的画面,形成了张弛有致的节奏。此外,他也对那些丰富的绿色进行了细致的归纳和区分,由阳光照射下的明亮的黄绿,到阴影部分泛着蓝紫色的暗绿,既画出富有旺盛生命活力的绿意,同时又在颜色上展现沉稳耐看的调和,形成一首首不同韵律的绿色乐章。此时期的谢克安展现较强的概括和整体控制能力,并已能够自如地运用这些绘画因素描绘出如诗的画作。

    现在看来,谢克安不去参与走马看花的写生活动,是非常明智的选择,这使得他能够从自己身边熟悉的景物入手,深入挖掘和表现南方景物的生命活力,传达出鲜活的人文环境,而不只是浮光掠影式的绘画游戏。这一系列作品,以娴熟的点线面绘画形式把握,和沉稳明快且富有生命活力的绿色表现,配上灿烂的阳光和温馨的人文景致,表现出了南方小城的内在韵味,令人感动。因此,这一系列作品也为谢克安赢得了荣誉和经济利益,《民族大道系列NO.2》在全区师范学校艺术学科比赛中获一等奖,《民族大道系列NO.1》在北京中鼎中俄油画拍卖场上被私人收藏。

    民族大道系列作品是谢克安研究生时期从2002到2004年的毕业创作,与他大学时期的静物作品对比,其实两者之间有着共同的质量,那就是扎扎实实、不求张扬的画风,更注重事物本质的表现,画面的形式意味隐藏在本质表现之后。这也是谢克安绘画一直以来的内在质量。但这一系列作品虽然很好地传达出地域景物的特点,但我们仍看到的还是物件,还是看不到作者,谢克安应该进行进一步的艺术探索,寻找属于自己的创作题材和个性语言,从而树立起自己独具个性的风格。毫无悬念地,谢克安随后便很快意识到这样的潜在危机,并立即展开这样的反思与探索。

 

    在完成民族大道系列创作的同时,谢克安开始思考如何建立起自己独具个性的创作语言。无论是在题材还是表现技法上,都应该具有明显的个人色彩。于是,他开始投入青花系列的创作。

    选择青花做为表现题材是基于文化上的思考。由于瓷器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代表,谢克安选择青花,只是把它作为一种符号,他其实更关注的是绘画语汇的转译与精练。在这一系列作品的创作中,谢克安已不再将形体与质感的表现作为重点,而是从中提取出点、线、面及色彩因素,让它们成为画面的主角,进行表演。使瓷片的奶白色、花纹的蓝色和背景的灰色,形成既简练又明确的色彩对比,调合成很好的色彩搭配,在方寸之间演出一幕幕精彩的独角戏。而在肌理上,瓷片的光滑,层次的透叠,花纹的细线、与背景的粗线也形成既有联系又有对比的效果。在几幅以背景笔触侵入瓷器画作中,瓷器本身变得破碎而不完整,更形成一种时空交错的特异感,留给人想象的空间,既是形式感追求的结果(只有这样才能破掉主体的孤立感),也是对画面意味的一种大胆尝试。不破不立,大鸣大放的挥洒让谢克安获得了艺术上的新感受。与之前的作品相比,青花系列作品不仅摆脱以物件为表现主体的“就事论事”侷限,更将层次提升到绘画语汇的思维。气韵连贯的整体掌握,给予他后来驾驭大画时厚实的基础。

    在精神内涵上,谢克安的创作至此已逐渐脱离“生活”层面,进入“文化”层次的探讨。尽管,以瓷器代表文化仍显得牵强,但谢克安毕竟迈出了这一步。此系列作品由于处在实验性阶段,所以创作量并不多,尺寸也不大,但仍得到当地藏家与美术馆的青睐与收藏。

    在青花系列作品中,谢克安坦承这一时期是在吸收与消化几位曾教过他的老师技法。有意思的是,谢克安在读刘南一研究生班时的毕业创作,样式上像张冬峰的,而毕业了之后,却开始反思和吸收刘南一的技法。这种慢半拍的节奏,恰恰体现了谢克安对事物的接受总是在反思之后才进行批判性接受的节奏,也体现他独立思考,甚至是逆向反应的特质。他在南方风景写生如火如荼地开展时,坚持表现自己身边熟悉的人文景观,这种跳脱的思维格局,正是他独立与反思的具体实践。

    就在进行青花系列创作的几乎同时,谢克安在另一个荷花系列中,又开始了另一种新的特质的追寻。

 

    荷花是中国传统文人画重要的题材之一,它已经成为一个文化符号,象征着“出于淤泥而不染”的高贵品格。谢克安早在学生时期就有过表现荷花这类题材的尝试,之后也陆续有所涉及,但真正开始荷花系列的创作,却是在2004年完成青花系列作品之时。

    用油画表现荷花,最令人熟悉也是最有可能的风格,是画成有文人画意味的风格。然而,油画语言毕竟与水墨画不一样,它有自己独特的审美特质,如果油画只追求水墨的审美情趣,未免过于刻意。但以油画去画众人熟悉的文人画题材,既要画出不一样的逸趣,又要能让人接受,这种跨越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画荷花,首先让谢克安想到的是朱自清的散文《荷塘月色》,这篇文章所塑造的意境,正是他所希望的意境。因此,谢克安在画荷花时,首先想到的并不是形式游戏、笔情墨意,而是一种意境的塑造。所以就算是一处随手拈来,不起眼的荷塘角落,这种看似随意的取景,实际上却反而强化了真实感与逸趣。画面上既有繁茂、细碎的植物,同时也总有一池清水,清水上泛着涟漪,闪烁着碎银般的清辉,这种虚与实的对比、疏与密的对照,为画面增添了情调。

    况且,谢克安并没有着意去刻画月光,但我们却似乎能感受到如流瀑般的清澈月色显现于画面之中。这种犹如舞台场景般的氛围表现,让电视剧《康熙微服私访》的编剧邹敬之先生看上了这批作品,并收藏了其中的四张。

 

    对文化的追寻,必然要深入到中国传统文化最精髓部分。谢克安暨青花与荷花的文化符号研究后,他开始转向追寻中国传统美术的瑰宝,敦煌壁画。

    敦煌壁画珍藏着魏晋以来历代民间画家的精品力作,作为文人画之外的另一条重要的美术文脉,它有着值得现代画家不断汲取的源泉。不少画家曾长期地在敦煌临摹、研究,如张大千、常书鸿等。谢克安对此更是神往已久,他反覆从此之中再三亲身揣摩,力求能运用到自己的创作中去。然而,促使他真正提笔划下敦煌壁画效果的作品,却是从他生活上的心情境遇转变开始。2008年前后,他久病十年的父亲去世,妻子李妮为他诞下一个宝贝女儿之后,又顺利考取了硕士班,而此时,他也从担任多年的学校美术教研组组长上卸任。

    这些生活上的变化促使谢克安对人生有了不同的清澈领悟,他开始从生活的繁杂琐事中解脱出来,把全部的精力贯注到他所追求的艺术理想之中,反映在画面上的。此系列作品中的人物多是长裙飘逸的仙人、仕女,她们成群结伴,拿着乐器,举着旌旗,乘着马车,在出行、巡游。她们虽面目不清,却可清晰的辨识出婀娜的身姿,这些身姿曼妙的女子,集合在一起,其本身,就是一道亮丽的景致。

    然而,学习壁画,画的又是古代人物的题材,未免有泥古不化之嫌。其实,谢克安并非不知道用古人的技法,画现代人的生活,是一种讨巧的做法,但他实在不愿如此为之,因此,他藉由这一系列作品,实是在向传统致敬,同时,也在寄托他对闲逸生活的向往之情。

    仙仕图时期的作品不多,仅有五张。但在绘制的过程却极为考究,从草图到绘制过程,都严谨有序。其中的两幅尺寸较大,均由两块画布拼成,约三米长。这样大幅的画面,堪称谢克安作品中的阶段性代表力作,其中的《游乐图》更获南宁华润万象城所典藏。

    在技法上,这一系列作品已娴熟地运用厚薄对比的手法,特别是厚堆的技法,以刮刀把稠厚的颜料刮在画布上,给人一种粗砺的墙壁质感。与之形成对比的是流畅飘逸的线条,这些线条,显露出谢克安在长期绘画训练中积淀下的扎实功力。其中,场景控制能力,厚薄的鲜明对比,线条的细腻勾画,这三点绘画技巧,酝酿了他后来的大雪时期系列的能量。

 

    在经过前面对绘画语汇与文化符号的创作研究,谢克安在画面控制上已达娴熟自如的程度,如果继续沉迷于既有的追求,就会落入纯形式主义的危险困局中。幸好,谢克安的本性以及对艺术的企图并非如此,他又随即展开另一个阶段追寻。

    他在一次考察活动的机会来到云南丽江,时值冬季,大雪覆盖了大地,一片银妆素裹。原本想象中的丽江秀丽美景,如今却宛如北国风光的苍茫壮丽,这种预期上的落差,使他对眼前的景物有着更为深刻的印象。对于从未见过雪的谢克安来说,心情上也自然是异常的新奇和兴奋。他眼中仔细地观察这种南方的雪景,胸中却已燃起了想要表现的炽热冲动。

    积雪仿佛是给景物化上了妆,原本多彩、秀丽的容貌被掩饰起来了,呈现出素雅、明丽的妆容,这种似与不似之间的微妙变化,暗合了齐白石对艺术的阐述。被雪覆盖的地面、显露的树丛,形成了自然而绝妙的疏密关系、黑白关系。碎石的点、枝干的线和积雪、树丛的面,形成丰富的点、线、面的节奏。这一切,不用修饰,就是一幅美妙的画面。

    当然,要表现好这些别致的画面,需要成熟的绘画能力。在绘制上,谢克安以大笔铺陈,以墨绿加黑调油稀释,画出重色的树丛,再用稠厚的白色压出轮廓,趁着白色未干时,以细笔粘黑色勾线,同时,还细心地点染树丛的外轮廓,使树丛的形态更为具体。

    在此阶段表现过程中,似与不似的把握是主要的重点。太过于注重物象的塑造,会落入照相拟真的窠臼;太过于放松散漫,又会迷失于不知所云的形式主义游戏中。经常出入于似与不似的转换,那份火候的拿捏,最能体现出艺术家的功力。

    这一系列作品,谢克安掌控得恰如其分。在稀薄得连画布的纹路都清晰可见的树丛重色,与用刮刀厚堆上去的积雪白色间,形成了明确而响亮的厚薄对比、黑白对话。树丛外轮廓的细心塑造与雪地的概括、暗示,形成了虚实对照。枝干的线是画面中的点睛之笔,不管长线、短线,直线、曲线,粗线、细线,实线、虚线……都让人品味再三而意趣无穷。在黑白控制上,为了突出雪地的白色,天空有意识地被压暗。在色彩控制上,以黑白为主调,但黑色其实并不黑,而是一种透明的墨绿色,白色也并非纯白,有些是一种灰褐色。把景物转化为绘画语言,尽情地悠游,又把绘画语汇凝结成元素,细心地塑造。谢克安在大雪系列作品中又将对作品的娴熟控制提升到另一个层次。这一切也是这批作品成功的因素所在。这批作品之所以感人,正是在于情境的表达上。

    谢克安完美的诠释出南方雪景与北方雪景的不同。南方雪景在大雪未覆盖的部分,显露出的是郁郁葱葱的绿色的生命,而这却是北方雪景所没有的。在谢克安完成对绘画语言的娴熟把握之后,并没有丢掉他对人文情感的细腻体验和表现,反而使两者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使他的风景画真正成为具有形式和灵魂的作品。正是这些因素的成功,这批作品也为谢克安赢得了荣誉。大雪系列作品不仅获邀参加了“油画艺术与当代社会”和“第六届中国西部大地情”等全国性画展,<2008˙大雪No.5>被“第六届中国西部大地情"主办单位典藏(附图),其中的部分精品更被友茗堂美术馆收集典藏。

 

   谢克安画变色龙的灵感来源于他画仙仕图的一幅画,画中一位仙人脚踏着一只神物渡江,这神物即是变色龙。就在谢克安寻找新题材的时候,他突然转念,何不就把变色龙作为主角呢?其实,谢克安画变色龙并非心血来潮的突发其想,变色龙是他儿时经常玩耍的动物,他不仅从小就接触它,后来更豢养了一只变色龙。因此,画变色龙,应该说是顺理成章或水到渠成的触动。于是,第一张变色龙《亲情》创作于2009年,在开始琢磨如何表现这一物种粗砺的表皮质感时,他利用在建筑材料的网格上堆放稠厚颜料的办法,表现这一新方法的尝试,既适切地表现变色龙的表皮质感,又发展出一片属于自己的新天地。

    但在开始发展变色龙系列的当时,谢克安的大雪系列正逐渐在各类全国性画展崭露头角,也被同行和美术评论家所肯定。此时,他面临着两种抉择,一是继续画大雪,这样他能平稳地以此来名利双收;二是冒险转变投入于变色龙系列中,这样会前途未卜,但却可能会开创出完全属于自己的表现题材与新局。在当时,漓江画派的活动仍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那时,谢克安完全可以顺水推舟的加入这个集体阵营。但是对于不随波逐流,且永远保持着独立思考的谢克安来说,艺术的世界无比辽阔,更不分区域与国界。要迈向更宽广的未来,唯有提前布局,大胆突破,才能占得先机。最后,谢克安毅然的选择后者,他坚定地停止风景画的创作,全心转向投入变色龙的创作中。这种坚毅和胆识,既是他理性的性格使然,也来自于他对未来准确的预判与不妥协的傲骨。

    变色龙学名叫避役,按中文的意思,可解释为“不出力就能吃到食物”。由于契珂夫的名篇《变色龙》使得这一物种声名大噪,同时也被贴上了声名狼藉的标签,牠的善变与伪装,遭到世人,特别是传统中国道德和审美评判者的唾弃。因此,变色龙在人们眼中的形象并不太美好。但其实,这些都是人们对变色龙的误解。变色龙只是众多物种中的一种,牠只是一种以昆虫为主食的冷血动物。多数变色龙甚至会对单一食物产生厌食,有时还会拒绝进食直至死亡。变色龙的左右眼可以单独活动,各自分工,能前后注视,这样既有利于捕食,又能及时预警敌害。除此而外,变色龙的皮肤也会随着背景、温度和心情而改变。变换体色不仅仅是为了伪装,更重要的是用牠来进行信息传递,便于和同伴沟通。

    当然,变色龙习惯被当成一种符号,牠是善变、暴力的代名词。一些艺术家在进行创作时,也曾使用过变色龙的这个符号。例如,日本著名摄影师荒木经惟就把变色龙与女模特摆在一起,使之产生暴力、性等方面的隐喻。

    然而,这种概念式标签并不是谢克安想要的,他眼中的变色龙,不只是动物,而更象是温情的生命,牠们或者是在并肩面对着人生的悲凉,或者是漂浮于虚幻的世间,或者尽现人间天伦之乐的真情图景。挣扎、缠绵、怡然、忧伤……牠是善变的,不断地变化出各种姿态。然而牠又从不曾改变,不变的是画家所想要表现的主题,那就是「人性」。我们可以由一种可怖的动物,看到人世的真情;由一种冷血的动物,感悟到生活的热情;粗砺与细腻、现实与幻象、悲悯与释怀、苍凉与温馨,让人在画中细细地品味,在画外绵绵地思索。

     谢克安的画很厚。思想的厚,色彩的厚,当然还有肌理的厚。画中厚实的印痕,既来源于变 色龙身体上那明晰可辨的质地,又来源于他精神思维中冷静沉稳的印记,那一颗颗厚厚立起的颗粒肌理,成为谢克安艺术的注册商标。首次在第六届中国・宋庄文化艺术节展览中展出就得到广泛认同,《疗伤》这件具体表演性、当代性的作品被著名当代艺术评论家、国际策展人顾振清先生收藏。

    所有的作品都是灵魂的自画像。如果只看到作为符号的变色龙和作为商标的颗粒,而不去了解艺术家的内心世界,就不能解读作品潜在的寓意。谢克安以变色龙为媒介,表现出他的现实生活与内心体悟。他在温润的性格中酝酿着对艺术的企图心;他不露声色,却默默深谋远擘;他面对俗世浊流,却向往心灵的平静和绚烂。如果不了解他,就像人们误解变色龙一样,可能会误解他画中的深意。

    谢克安画变色龙,也许带有偶然,也许机缘正巧,亦或根本就是宿命,在历练了人生的千般滋味、走过了艺术的崎岖征途之后,变色龙走进了他的生活和画布,成为了他艺术表达的符号,是他由风景抒情转向思想表现的载体。

    从情绪抒发到思想表现,是谢克安年龄与思想成熟的体现,更是他艺术成熟的体现。作为一名艺术家,如果不去思考人生和人性,他的艺术必然是苍白的。谢克安从对变色龙的感知,转译了他对人生和艺术的感悟。他以变色龙为载体,进行着对人性的拷问,在这个阶段呈现出一幅幅人性的画卷。

 

    如果说变色龙时期是谢克安达到创作成熟阶段的证明,获得各界聚焦与肯定的时刻。那台湾生活景致时期即是他重新审视创作轨迹,摆脱既有成果侷限,进而迸发累积能量,搓揉并锤鍊人生经历,达到悠游挥洒的自在境界。

    就在变色龙系列广受好评并巡展全国的时刻,谢克安在偶然的机会中,放下既有的平稳与成果,毅然决然的选择前往台湾长居并深造。谢克安到台湾之后,以研究生的身分在台湾艺术大学跟随林兆藏教授学习。在台湾这个看似熟悉却又陌生的区域环境之中,有中华文化的传统沿袭,也有民主自由的社会价值,还有海岛国家的独立特色与思维。甫来到台湾的谢克安,凭借着对新鲜事物的蓬勃热情与源源不断创作欲望,日以继夜不停的到四处游历并密集性的创作。此时谢克安的创作表现已然超脱了形式与题材的界线,眼前所见已达「见山不是山,见山又是山」化境。他不再执着于画面的表现与经营,而是将自己的过去轨迹融合,创作眼界提高,心智调和完善,进而再创造出自己的独一无二的识别特色。

    在谢克安眼中,雪景、青花、荷花或变色龙等任何题材,都只是创作过程中的载体,与抒发管道的假借,实际上并没有绝对的依赖关系或特殊寄托。因此,在台湾画雪景不必然是因为看见雪,画山海景致也不一定是因为观山见海。载体的存在因时因地制宜,也因心智情绪变换而转折,其关键在于创作者本身精神能量的盈满,透过妥切的释放管道得到抒发。就如同一个内力高深的武林高手,随身不必带兵器,出招不限时空地域,信手拈来,天地万物皆为他所用。载体对谢克安来说,讲求的是一个顺手的媒介,题材就如同一个工具,重点不在工具本身优劣特质,而在于使用工具者的意念与情绪,如何透过工具的媒介去妥贴地发挥出来。载体的特质越浑厚宽大,其承载的意念也就越能获得宽广的空间及场域去挥洒。

     在台湾时期的三百多幅作品中,不管是过去大雪系列的再创造,或兰屿等台湾景致的转化演译。谢克安透过不同题材的交叠激荡过程,在创作情绪的冲突中取得缓和与互补,一方面自由的发挥,另一方面严谨的审视,透过搓揉今昔来锤鍊体验,再经由不断审视自我以求开创新局。他将对作品的苛求回到对创作归属感与无法忽略的责任心,让持续走下去的动力溯源自找到属于自我的初衷。

    我们总是容易在别人的创作中看见另一个人的影子,因为人不会凭空而来,学习的开始往往是从模仿和沿袭而来,但杰出的艺术家最难能可贵的地方,就是能从过去与沿袭中发展出属于自我的独特风格,这样的风格如同一种无法取代的品牌印象,从自我延伸出属于自我的线索和未来。艺术家不是为了迎合潮流或任何人的喜好而创作,发展新的题材往往是因为在创作感知上认为前面的题材已无法满足现在的要求。当艺术即生活,创作方式就是一种生活习惯。生活和意志的连贯,自然会引导出创作者的脉络轨迹。艺术家透过敏锐的观察力,即使在一成不变的每日生活中,都能找到相似中的不同之处。每一刻都是一个崭新的开始,每一处都是一段历程的阶段。当刻意经营或回避某些习惯的时候,往往就刻意了,也就达不到自然了。好的作品需要经历千锤百鍊,反反覆覆与破立重生的累积,也是时间与实践的结晶。当创作先有一定的规律和习惯,透过反覆的磨鍊,精熟之后自然就超越了,此时也就自由了。在谢克安的创作中,可以看见的不仅仅是一幅作品、一种形式,或一种习惯,一种风格,更是一种悠游自在的态度与生命轨迹的破立重生。

 

作者:孟远烘

特别声明:本文为艺术头条自媒体平台“艺术号”作者上传并发布,仅代表该作者观点。艺术头条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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