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如涛兮

　              　——一峰山水画册自序

　　三年前，友人令余观并题一山水通景，画似写秋意：海天旭日，万壑飞泉;层峰叠嶂，林木萧然。磅礴大气之势，足夺洪谷、巨然卷意。余惊诧，问画出谁手?友曰：津门一峰也。吾诧然，此旧日笔墨也。士人皆知，宋以前画，多古朴拙厚，云气荡漾，今人能此者鲜矣。余遂自题七绝一首。诗曰：山如涛兮石如海，十里松风黛色开。飞烟长护屋西岭，云到绝地入峰来。

　　夫上古之画，全尚设色,墨法次之，故多用青绿。中古始变为浅绛，水墨杂出。以故上古之画尽于神，中古之画入于逸。至于北苑之平淡取胜，巨然之墨光润翠，思翁之烟墨水淼，清湘之行笔如草，未有以优劣论也。千岩万壑，怪怪奇奇，莫得知其所以始，而亦莫得知其所以终。吾尝言：大地河山不出于意想，枯颍尺牍怎发其奇趣。如荒荒澹澹秋树烟，元季之人游戏耳。意须放身于湖山佳处，观夫天地四时之变，阴阳晦朔，悟造化终始之理，便可得烟霞供养，知鉴研池冰澌、展纸泼墨，出入于长空玉流，秋林野境，图成己法。近日画人多匆匆于名利，烟火尘缘，自易落入纷纷红紫，言形言实，尚作尚妄，固为至极，余何敢辞也。

　　吾年过不惑，以笔墨生。然如山空无人，水流花谢，亦是不著点墨态也。反观其画，自诩神妙者三。一曰：笔墨并力，尤重用笔。古公孙之剑器可通于草书，而士夫之石如飞白木如籀，是书画同源也。如何是笔，如何是墨，抑或清霜半落，峰高插天，皆古毫丽笔，听溪石泉流。动静有序，枯淡从容。二曰：曲尽势态，理者最重。大痴曰：作画只是个理字最要紧。吴融诗曰：良工善得丹青理。物有常形，有常理。常形者，是具形。如一山，一石，一树，一水：常理者，是通理，谓物之终始本质也。画之于山水，尤人之于造化，千变万化，理势相合，理尽势显。合当其处，合乎天然。一峰于此，体悟尤深。开合布势，山水消息，皆有不同。然确能曲尽其势，而至于其理，诚达士之所寓也欤。三曰：存器求形，忘形得意。欧阳修曰：萧条淡泊，此难画之意。盖意必寄托于形。然形非具形，有如百丈苍山，板桥疏柳，方能做惠弹三弦，惊魂动魄之作。意者何，智也，识也，心也。坡翁言：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吾作山水，行之不忘以器，导之如注以意，意足何求形器颜色。故画于深密繁多处见其意，于云气动荡中识其心也。

　　吾曰：云天空绕雨初收，江风绝壁水乱流。遍入幽荒寻碧落，卧听山清竞迟留。此吾山水境也。余浅窥古人法门，或不至望洋也。

作者：李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