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孝信
这是一个急功近利、日趋世俗的时代,可有人却偏偏不合时宜,爱做他自己的梦。
这是一个潮流盛行、随波逐流的时代,可有人却偏偏甘居潮流之外,去守护他那一隅方寸之地。
刘亚明,便是这样一位油画家。一年多以前,我进了他的画室。面对着他和他的作品,似乎感到了一种冲动,驱使我去接近他,理解他,深入他的个人天地……
迄今为止,刘亚明所创作的主要样式是人物肖像。身边普通的中国人,美丽的东方女性——始终是他所热衷的母题。人性,命运——始终是他所关注的话题。他是一位诗意的,略带感伤情怀的现代人文主义者。他真诚地关心人,理解人,尊重人,并热爱那些美丽而神秘的异性。他借助油画的图式和种种语言手段传达自己对画笔下人物的情感、理解、思考和企盼。
自1992年以来,刘亚明创造了一批女性肖像,例如《桦紫》、《裸钟》、《裹》、《韩小伍》等,还有少量的人体作品,如《伊嫚》等。那幅曾经使美国收藏家戴尔·史塔克斯驻足并凝神观赏的《妻子》,自然也包括在内。
偿若泛泛而言,可以说这些作品中的女性都被表现得很美,很迷人,带上了某种唯美主义的理想色彩。例如《桦紫》(II)就是其中之一。尤其是那双侧视的清纯透亮的大眼睛,十分地诱人,美丽的脸庞,再配以性感的厚嘴唇,高鼻梁,俏丽的下颔、颈部曲线,裸露着的左肩、臂膀,无处不显得细腻、动人、魅力四射。那被夸张处理过的一头长发,恰似瀑布飞泻,富有抒情意味。背景单纯,油画色调统一,布光自然,反差强烈,语言洗炼。从画面效果而言,《韩小伍》(1993)的“古典味”似乎还要纯正一些,作品也显得更加成熟。
在表现女性美的同时,画家也在努力地挖掘、表现女性的高贵气质和丰富的内心世界。《妻子》和《以音·信女》就是二个很好的例子。其中《观音·信女》取侧身姿态,并略呈仰视角度。画家在一种“凝视”中,努力捕捉,透视了对象细腻、丰富的内心世界。女性的脸部表情庄重,目光专注,处在一种冥想式的静态之中。但脸部和臂膀的轮廓曲线依然是如此地美妙动人。尤其是那双纤纤手指令人觉得静中有动,似有“话”可“说”。人物的饰物和背景——观音形象,暗示了女性的信仰世界,点出了题意。但也留下了思索的空间:一个“古典”味的现代女性,却又信仰东方宗教,不也耐人寻思吗?
倘若深入一步去阅读刘亚明的女性肖像,就会发现,它们中的一部分作品潜藏着更深一层的内涵:即一个现代男性面对女性的原始生命力所具有那种既敬畏又崇拜,既渴望又疑惧的复杂心理。正是这种心理折射,使有画面变得扑朔迷离、神秘多姿。
能打动我的主要是两点:
一是他的古典梦想,尽管这在有些人的眼里,已是过时的旧梦。他的确从骨子里酷爱欧洲古典油画,特别是伦勃朗的艺术。他曾在美国一家博物馆里,面对一幅伦勃朗的原作,流连忘返,一整天也不挪步。看累了,乏了,难免会打一会盹,可很快就猛醒过来,面对自己的懈怠产生深深的悔意,于是又全神贯注地盯住了画面……他看过的伦勃朗原作,就达几十幅之多。还带回了画册和幻灯资料。他常常埋头在画室仔细地揣摩这些资料,任何一个细部也不放过。目前他对一些他所喜爱的欧洲大师的作品,差不多已是烂熟于心。
他的创作也日臻完善,一步步迈向了他心目中那纯正的古典味和古典风范。例如他不久前完成的《阿支的舞台》、《向青春致敬》、《红色期待》等作品,在造型的严谨、准确,酱色调的凝炼、高贵、器物、形体的质感表现,环境氛围的营造等方面,都有了可贵的独到之处。
二是他难以排解的人文情怀,尽管这在有些人眼里,已是过时的话题。他认为古典精神的内核是一种终极性的人文情怀。如果丢弃了这一点,再出色的仿效也只能是一种伪古典。所以他努力地把自己对人本身的关注、思考和情感灌注于画面之中。他的对象毕竟都是活生生的当代人,所以他的关注也就自然而然地留下了当代烙印,成了当代人的内心肖像。例如《向青春致敬》、《红色期待》、《奶奶》等作品,尤为明显。这些作品,都对当代人的某种特定心态、经历进行了叙事性描述,并达到了一定的深度,能让读者有可诉可说之处。这也是画家将古典语言放进当代语境的一种尝试。当然,对刘亚明而言,由梦萦古典到梦醒古典之间,还有一个艰巨的过程,希望他永不松劲,将这个过程深入,再深入。
在油画语言方面,刘亚明目前还处在借鉴、吸收、消化、综合的自我锤炼阶段。从画面上看,古典味是有了,但伦勃朗的影子似乎过于明显了一点。如果认真探究起来,这些影子的背后,似乎还缺乏了一些东西。例如伦勃朗晚期的那种凝重感,笔触的自然洒脱,尤其是那种入木三分的深刻性,都还没有真正学到家。珐琅似的画面还显单薄了点,在重点推进的同时,刘亚明采取了多家(例如达·芬奇、卡拉瓦乔、鲁本斯、维米尔、达利等)综合的办法,并努力将学来的东西予以改造,这是很可贵的。但这种试验,必须有一个长期提炼的过程,方可能奏效。画家目前既年轻,又刻苦勤奋,并且一如当年刚拿起画笔那样如痴如醉,所以我有理由想念美丽的“古典”梦与辛勤的耕耘(现实)之间必然会有宁馨儿诞生。亦正如画家自己说的:期望能寻求一种更高的绘画精神(超越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创造出属于自己和这个时代的油画作品。
(文章来源:《美术观察》 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