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中国书画的线条

夏相卿

传统中国书画以线为主，从传统中国书画使用的工具也可以推断。而对线条质量的评价，就成了评价传统中国书画艺术水平高下的标准之一。所谓“屋漏痕”、“坼壁之路”、“折钗股”、“锥画沙”、“印印泥”、“虫蚀木”、“颜筋柳骨”、“万岁枯藤”、“惊蛇入草”等皆是形容书法线条的美感，反面的评价也有“死蛇挂树”、“雨中聚蚓”、“春蚓秋蛇”、“蜂腰鹤膝”等，不一而足。这些无论正面还是反面的美学评价，指向性都非常明确，即都是在说书法的线条。

中国书画的线条比较抽象，因此，无论古今的批评家都必须借用形象的比喻来说明，建立起一套评价体系，蔡邕《九势》首先提出了“力”的美学概念，并给出了 “令笔心常在点画中行” 等一整套操作办法。后世对“力”的理解更加深入、翔实和具体，如文首所提到的“屋漏痕”等。围绕“力感”这个核心问题，针对怎么表现出“力”感，产生了浩如烟海的用笔方法论述。当代邱振中先生用西方的科学观点，用“微积分”的“微分”方法将所需要用到（或云古帖中出现）的笔划技术一一列举，并给予直观的图示，将古代的“不传之秘”完全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张羽翔先生更是用西方平面构成的方法，来解构汉字的结字方法，用观察图形的方法来观察汉字，将观察结果进行总结，找出了汉字线条组合的规律。这些对后学者确实具有现实的指导意义，也给观赏者对作品的评价提供了更为具体的、实实在在的理论依据。但是在这些技术的背后，在我看来，其目的没有被提及，或者至少被忽略了。其实我们可以反过来论述，就是为了达到某个目的，我们用这些技术手段来来制作线条。而这个目的，我们事先要非常明确。

如果根据古人提出的论述，我们完全可以将其进行归纳：林林总总的书法理论，其实就是在两个概念中纠缠不休——就是线条的“爽（这里指光滑、畅、流动、顺等意）”与“涩（‘爽’的反义）”。 而古今的书法大家，从技术层面而言，实际上首先皆是处理这一对矛盾的高手，他们对线条的处理符合中国的“恰如其分”的中庸思想，也就是说，把线条处理得给人一种“克服阻力流畅行进”的感觉（如屋漏痕），太过“爽”则滑、飘、浮、轻、油、腻，太过“涩”则“滞、壅塞、呆、僵、死”。总的来说，我的感觉是过于“涩”，所导致的后果要比过于“爽”好一些，而且古人的书写要求是在追求“爽”的意义上的“涩”。我认为，处理好这个问题，需要大量阅读古今法帖，并依据法帖进行大量的书写练习，否则建立起和把握好这个标准很难。

“爽”的意义上的“涩”，其实有两种让人感觉不同的线条。这两种线条在“飞白书”中表现较为明显，也可以说两种“飞白”，这两种线条，前人早有评价，就是“颜筋柳骨”说法中的“筋”与“骨”的区别。或者说前者是“‘爽’‘涩’”，而后者是“‘涩’‘爽’”。 为了便于读者理解，我得加一点说明，就是我新造这两个词是属于偏正结构的。如果举一个具体的实例，那么颜真卿和柳公权的书法恐怕是较好的例子了。

筋感的线条（图一）                 骨感的线条（图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