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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丑与一只美人鸟的故事

  银色的大门虚掩着。

  在一个春天的黄昏,风卷动着北京798街上的枯叶,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在一条街的尽头,我与我的长子冬儿终于找到了那扇虚掩的银色的大门,夕阳从屋后的树梢间滑落,那一把锈迹斑斑的锁仿佛就是为那金色的夕阳所开,给屋里撕开一道耀眼的光芒,也将我们这探访的身影投射在空荡荡的墙面上。

  空荡荡的四壁。空荡荡的大厅。四周阒寂。蓦然间,一只白色的穿着短裤的狗出现在大厅的中央,出现在那一道穿过门缝的夕阳中,它松垮的短裤间伸出一条长着天使的翅膀的蛇,就像它的被诅咒的爱情,注视着它空洞的眼睛。那是一座充满了想像的雕塑。

  门被慢慢地打开了,光线慢慢地像洪水一般弥漫进来。慢慢地,我看见了一只美人鸟,从雪白的墙面上露出了她严厉的爪子。

  那是一只美人鸟,栖息在横空出世的一根枯枝上。她有凤凰般的金色羽翼,涂着彩色指甲油的爪子,和一张美丽的妇人的脸,胖乎乎的,娇弱妩媚的表情,分明透着东方女性的温情与柔曼,而她幽怨的目光,并不停留在画面上,却仿佛正与你若即若离地,望向远方。最不幸的是那个挥舞着指挥棒的小丑,他使尽了浑身解数逗她开心,他希望美人鸟能够听从他的指挥,他要让她舞蹈、歌唱,甚至开屏,展示她所有隐蔽的美,那些美仿佛是遭了诅咒的,或是尖锐的、有着耀眼光芒的,正如她隐藏在羽毛下坚挺的完美乳房。可是,美人鸟根本不理睬他,这个可怜的、有着一颗善良灵魂的小丑,却仍旧在坚持不懈地挥舞着他的指挥棒。

  这个小丑,满怀了绝望的柔情,在望不到尽头的期待中,依旧坚守着那一份承诺,尽管他是如此渺小,如此羸弱,如此让人不值一提。

  林剑峰说:“这个小丑,就是我。”

  我惊讶地发现,这个名叫林剑峰的人,头上戴着他从另一个温籍画家施晓杰头上抢来的米色的小礼帽,就站在我的身后,向着他的美人鸟挤眉弄眼。

  自从认识画家林剑峰以来,这个梦经常出现在我的眼前,在阒然的深夜,在阒无一人的时候,在某个沉闷的午后。

  现在,林剑峰将他的油画,摆在温州学院西路的bobo咖啡馆里。那些充满了想象力的油画,有着绚烂的色彩,美人鸟躲在艳红的花朵间,长着蝙蝠的翅膀的小丑在冷寂的冬天的夜晚起劲地舞蹈……所有的人,都可以看到那个梦境,那个属于林剑峰、属于我,属于所有人的梦境。

  认识林剑峰,对于我们两人来说,都一样充满了值得回味的巧合,就像一出没有悬念却又总是不能到达终点的戏剧。当林剑峰与我同在一座城市里生活的时候,我们有着共同的朋友,可是我们从来没有出现任何交叉的可能,我们相互之间从来不曾知道还有另一个机缘在漫长的时间隧道中蕴藏着,我们甚至连见面的机缘都没有。有一天他去了北京。他说,一个对艺术满怀了激情的艺术家,怎么能不去北京闯荡呢?就像海明威就应该去巴黎。他在北京找到了归宿——无论这归宿将是永久的抑或是短暂的。他的艺术开始崭露头角,他的油画开始有了市场,也有了影响,他的画展经常出现在北京的各大展厅,798的画廊,著名的拍卖行,等等。一位以宣扬女性主义为己任的女诗人、学者荒林,对他的油画赞不绝口。这位优雅的女诗人,亦是我的朋友。有一天,在她的帮助下,我的十四行诗集《命运的审判者》要在北京出版,荒林说,有一位温州的画家,你的同乡啊,他的油画中的意境与情绪,与你的诗歌多么相近,你们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吧,他的画,可以作为你的诗集的插图。

  “我不认识他。”我悻悻地说。

  “啊——”她好惊讶。她更困惑而感兴趣的是,为什么这两个来自温州的诗人与艺术家都会同样有那样瑰丽的想像与叛逆的个性,难道永嘉山水有着特异的营养么?她说,好吧,我去跟他商量。

  我的诗集出版了,好多插页,是林剑峰的图画。我们依旧不认识对方。但是,我们开始彼此有了一点了解。有一天,我们终于在温州的一个地下室见了面,那是“同路人艺术工作坊”,剑峰是“同路人”中的一员。几天后,我带着我的冬儿去北京,我们一起参观剑峰在798的画廊,一起用晚餐。那一天我们才算真正认识。

  我发现,我真的喜欢他的画。他的那些画,不仅有着让人惊叹的想像——林中的妇人拥有八只完美的乳房,男人则身披蝙蝠的翅膀……他的画面,充满了魔幻,反映的则是灵魂深处渴望自由反抗现实的叛逆精神,是被扭曲的、绝望的,然而又是绝不颓废的、无比积极的对崇高艺术的追求,和对自由世界的向往。这就是来自温州的艺术家的强大内心世界。正如同样来自温州的画家施晓杰,用冷峻的色彩描绘垃圾堆中被抛弃的洋娃娃,反映的是冷漠的世界、悲凉的内心,是对现实的反抗和对美好世界的呼唤,巨大的画面让我感到无比震撼。他们的作品,正可以形成鲜明的对比,但他们都同样心怀世界,有着无比广阔的胸怀,而根本不像是来自小城市的青年艺术家,只关注眼前的那一点所谓的艺术创新。

  现实中的林剑峰却并不总是标新立异的,他有现实的关怀,也有脆弱的柔情,他会柔声细语地与远在阿拉伯世界的温籍女子国际象棋大师诸宸通电话,也会豪情万丈地与音乐家们开怀畅饮,一醉方休。他会把自己身上的T恤用剪刀剪出一个个小洞,就像被蟑螂咬过一样,然后戴上小礼帽在街上游荡,细小的眼睛里却透着温州传统生意人的精明。他曾经设计过花布,办过服装厂,办过陶瓷厂。他说,作为一个艺术家,他总是喜欢在陶瓷生产中设计各种各样不同的款式。但是大约那时他还没有认识到自己作为艺术家的价值,那些充满艺术情趣的陶瓷产品也相当廉价,换做今天,他若还从事陶瓷业,这个世界上大约会少了一个杰出的画家,但肯定会多出一个精明的陶瓷商,走在温州的街头,戴着硕大的戒指,开着豪华越野车。

  林剑峰还喜欢做雕塑,他的雕塑作品同样个性鲜明想像丰富。他为温州叶同仁医药博物馆制作的系列雕塑,则回归传统,形象逼真,手法严谨。而那些长着天使翅膀的狰狞的蛇与面貌丑陋的怪兽,同样在他的展厅里静静地伫立着,有时候让人很难想像这些风格迥异的作品是出自同一双艺术家的手。这也是温州艺术家特有的现象吗?他们都是多面手。

  银色的大门,徐徐开启,林剑峰站在大厅的中央,头上戴着从施晓杰头上抢来的米色小礼帽,满脸堆着笑,向着人们伸出温情的手,欢迎众人的莅临——他的小丑与美人鸟,已经开始在他的画布上向人们讲述那些不为人知的神秘故事。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细细的皱纹开始生动起来,慢慢地在他的脸上画出小丑的黑眼圈。

  “这个小丑。他就是我。”林剑峰说。

2012-06-04

作者:瞿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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