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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负重

  绘画艺术,已经成为黄啸林一个人的生命纠缠与图腾。

  在江南,视觉艺术的创作者基本没有不受中国传统书画影响的。尤其江南的无锡,一个非文化的中心小城,竟出现了顾恺之、倪瓒、徐悲鸿、吴冠中等大师。在灿若星河的中国美术史的星空中,无锡籍的绘画艺术大师显得光芒四射,并直接导致无锡人绘画梦想的自负与软弱。

  然而,无锡作为一个市井气横行的区域也是闻名于世的,最大的证据就是无锡人直接抑郁出了一个瞎子阿炳,“二泉映月”的哀婉诉说就是无锡人性、人文的奇观,还有钱钟书《围城》里的市井状态。无锡人自己有一句谚语:“江阴强盗无锡贼”,无锡人可以在麻将桌上输给陌生人几万几十万、回家只是尴尬的笑笑,确很难借给亲人几万去看病!无锡人的挑剔、鄙视弱者、市井气、市侩气被生活展示得淋漓尽致,大概黄啸林的软弱和早期的惰性直接导致了他的底层性和不断加深的悲剧性。

  黄啸林断断续续游荡在自己的故乡!

  他在无锡又绝对是个例外,1.8米的身高,黝黑的肤色,扎了近三十年的小辫子……这样一个特立独行的人竟然是无锡人,并且一口标准的无锡话,一个人躲在无锡城西一个叫做西园里的小区五楼艰难地面对油画布。一晃已过天命之年,却始终执拗得像一个刚刚科班毕业的大男孩,在自己的白日梦里没有余地地东奔西跑,抛家离子,并且一次次地背井离乡,去承受生命不能承受的重负。生活,已经被完完整整地留在了原地。除了内心的牵挂与体温般的回忆,老黄已经基本上又回到了一个人的状态。

  他感念他的妻子,内疚于儿子,悲伤回忆对于父母临终的大不孝,指责友人的人格,针砭时弊……唯独在面对画布时的艰难和创作后的喜悦时,他回到了一个人的王国。在无以言状的要强里,生命之火被绘画时时点燃,却又被不济的现实浇灭,不得不回到现实与梦想的边沿。

  生活里的老黄已经成为一个反面教材,被身边的亲人所不齿,绘画里的黄啸林被生命的重负压得悲喜交加。正如其名,在金黄的秋林里狂啸,狂吠在一个很小的朋友圈里,却又对生命不依不挠。

  创作于十六年前的自画像似乎已经注定了某种必然的艰难,他固执地反复画着已经离开身体还滴着鲜血悬在空中的头颅,时而飘飞着头发,时而在绝望的神色里注入浅浅的希望之光!还有就是不厌其烦地对着风景摄影图片的创作。简单的欲望陈设在不大的画面里,对现实生活的渴望与绝望、软弱与无奈让黄啸林回到科班学生的基础部分。他一直希望他的风景能给他创建一面生活的防火墙,然而,现实之火总时时裹挟着细碎和市井气逼向脆弱的画家。老黄只能在现实里忍辱负重,或者又一次逃走,逃到又一个陌生的与绘画有关系的村子或者名利场。老黄反复依赖着像他母亲一样的妻子,像儿童一样强制自己每天的作画时间,又时时给自己或三五个月或两三年不等的成名时间……

  其实,一切的根源就在于老黄断断续续的绘画梦想与现实里始终艰难的局面。

  生命,就这样被渺茫的希望牵引。在天地间,绘画成为托起生命的诺亚方舟。

  老黄还是老黄,黄啸林却真的渐渐老去。在这个过程中,他像一头被狮群攻击过的奄奄一息的公牛,挣扎着再次站了起来,来到水草繁茂的宋庄,想借这样的“牛群”给自己“存活下去”的希望和机会。几个月过去,他按照自己的意志,珍惜着仅有的机会,想要托起生命的重负。或许,他用自己的努力已经找到了几块结实的垫脚石。当他踩在这样的基石上,希望他看到了远处的风景。

  黄啸林本来可以在富裕的江南享受改革三十年带来的成果,过上小康甚至小资的日子,本来可以在朴素的日子里挺立他那1.8米的身躯,在花前月下享受他清风自来的生活,在生活化的市井里最后荣归某个漂亮的公墓,被一家人结结实实地惦记,但他内心的另一种要强与焦虑把他逼到了生活的死角,甚至逼到了生命的死角。于是他成了自己的风景,成了具有强烈生命存在的人中之上的人。

  尽管他的现实依旧艰难,他的未来却越发清晰起来。在华北平原的深秋,他的生命价值不断地被他自己碰触,甚至托起,继而真的发出了光芒。

  他被自己的画作诠释,生命被重新注入,像四十岁的鹰,在艰难褪去嘴角后,开始长出了新的生命利器。

洪浩昌 2013年10月19日于宋庄
 

作者:洪浩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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