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前，刚刚走上工作岗位的周国献可能并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走上摄影创作的道路，而且干出一番出色的成绩。从福建来到武汉，读完四年大学之后的周国尽管热爱摄影，但微薄的工资只够偶尔让他在单位的暗房里过把瘾，或者在阅览室的摄影杂志上欣赏别人的创作。当时的摄影杂志还以风光摄影作品为主，和那些好山好水相比，偶尔出现的摄影师访谈更能吸引周国献的兴趣。“风光摄影作品确实好看，但我常想，光是好看又有什么用呢?摄影，应该能为社会做一些实事。”

　　这样的想法在心中一装就快30年，2003年周国买了第一台数码相机，2004年在省建行内部举办了第一个个人影展，自此才真正走上了摄影创作的道路，这也得益于经济状况的改善和数码摄影的普及。最初，周国献和普通摄影爱好者一样，也陷入了“拍摄么”的迷失。在进行了许多类型的尝试之后，最终将创作重心放在了武汉的老街上。

　　2012年12月30日，拆迁之前的汉正街东片。周国献　摄

　　提到武汉的老街，就一定不能忽略汉正街。汉正街意即“汉口正街”，是汉口早期的中心街道，又被称为汉口城市之根。“汉正街的三起三落见证了武汉的城市化、租界的出现、城市中心的迁移、小商品市场的冲击等变迁，在我看来这是最合适的拍摄题材，”周国献说。“当时的我也有一些私心，汉正街有名，或许我也能从这儿沾光。把汉正街拍好，既是我个人的成就，也算是为社会留下些影像资料，做做贡献。”

　　知易行难，2009年元旦假期，周国献第一次走上汉正街，嘈杂的现场环境一下让周老犯了难。“行人一个个来去匆匆，商家看到拍照的就老不高兴的样子，只有扁担对镜头格外的友好，” 回忆起自己第一天的拍摄，周国献如是说。没几天，周国献就和他们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感到被人尊重的扁担们执意要请周老吃一餐，在这顿饭之后周周国献真正走进了他们的生活，走进了他们的心里。“扁担们没把我当外人，这使得我能够近距离地观察他们的生活，感受他们的喜怒哀乐，用镜头记录他们的生存状态。我认为，人都是平等的，你真诚待人，对方也会真诚待你。普通老百姓最纯朴，最容易沟通，你尊重对方，对方也尊重你。”

　　2013年5月11日，两个扁担在同安坊和广货巷的岔路口等待活计。周国献　摄

　　确定将扁担作为自己最终的拍摄题材之后，周国献也对这个群体做了一番研究，为此搜罗了几乎所有能找到的和汉正街有关的书籍和出版物，包括《汉正街志》、《汉正街市场志》、《天下第一街：武汉汉正街》等资料，还有许多以汉正街为题的小说。自明清以来，在汉江汉正街一带，按帮口势力、宗派范围划分区域，形成了大大小小30多个码头，聚集了大量的码头搬运工，他们就是今天的扁担。3200米长的汉正街在1988年以前，大街小巷多达328条，蜿蜒曲折，密如蛛网。其中老街老巷198条，有的仅有一米来宽，这是“扁担”行业得以延续几百年的客观原因。“扁担”是汉正街的一张名片，更是汉正街不可或缺的一群人。汉正街扁担的演变，既是中国农民工的一个缩影，也是一部汉正街商业发展乃至武汉商业发展的浓缩史。

　　2009年10月23日，湖北黄石的扁担吴礼华在汉正街同安坊服装城扛包，从楼上扛一个大包下来大约挣10元钱。吴礼华1957年生，1991年来汉正街做扁担，老婆在大冶金牛镇开服装店，育有二女一儿。　周国献　摄

　　为了真实地记录这个群体，周国献和扁担们交上了朋友，数年的时间体验了这群人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既是这个群体的见证者，又是他们的记录人。按照桑塔格的说法，扁担在周国献的镜头中成为了不朽。“有些人看了我在武汉博物馆的展览，看到序言厅13个扛包的扁担，决定很压抑，我自己没有这种感觉。我觉得他们赤膊扛包时很美，是一种劳动的美，力量的美，当然也有一种悲壮美的感觉。他们挥汗如雨、忘我劳动时展示出来的力量之美让我着迷。”谈到自己的扁担系列，周国献这么认为。“我不追求强烈的视觉冲击力，我更多的是用平实的中焦镜头展示汉正街扁担的自然生态。同样来自农村的我，对淳朴的农民工有着特殊的感情。我不想迎合大众猎奇、窥私的心理，而力图把他们拍的有尊严。”

　　“纪实摄影不是拍不下去了，而是缺乏有力度的作品。”周国献很喜欢这句话，和那些抱着猎奇心态不断寻找新题材的人不同，周国献的做法更加接近当下国际摄影界推崇的长期性报道的思路。“我对蜻蜓点水式的拍摄兴趣不大。我喜欢挖掘影像背后的故事。我喜欢慢慢地拍摄，来回地拍摄，慢慢了解和记录人物的历史和命运，慢慢记录记录事件的变迁和演变，这样形成的影像记录才耐看、耐读。围绕着专题拍摄，每次都有新的发现、新的收获，每次拍摄都可能有新的切入点、新的兴奋点，而不是简单重复拍摄相同的场景，因此永远不会枯燥无味。”

　　2012年6月23日，来自湖北孝感的扁担周忠银(右三)揽到了一单活计。周忠银1968年生，育有一女一儿，女儿在上海打工，儿子在安陆读高三。周国献　摄

　　这些并非空话，和数万张关于扁担的照片同样厚重的还有周老在数年拍摄过程中积累下的采访笔记，虽然也用过录音笔，但事后的整理过程反而让他感到不如现场的笔记自在。“我喜欢和他们一遍聊，一边拍。让自己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让拍摄对象感觉不到相机的存在。我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拍出真实的影像，”谈到自己的拍摄方法，周老师这么说。“因为我已经融入了他们的生活，所以我不需要远远地偷拍。虽然偷拍有时也会拍出不错的作品，但很难拍出感动人、震撼人的作品。”

　　因为受到义乌等小商品市场的冲击，2011年，市政府决定对汉正街进行整体搬迁改造。这让周国献突然体会到一股责任感。“我要抓紧时间为扁担、为汉正街、为这个城市留下更多的真实的影像记录，更希望通过展览等渠道，让社会关注农民工这个群体，让他们在未来获得更多的话语权;也希望通过我对汉正街这个汉口最老城区的影像记录，引发社会对城市改造和城市规划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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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影像中国业界动态 作者：黄一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