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山人这件“墨荷”，不像是“荷”，倒像是一个战场。以墨驭花，人是极醒之人，其意在花之外。长卷肃杀，以大块墨烘出沧厚沉雄之景。荷花半遮其面，它在这里，并不是高洁的象征，而是一方天地的存在者。它并不是被动或被困缚的存在者，而是一个完整独立的醒世者。这是它高远的地方，我们作为这个现实世界的被束缚者很难窥见其本来面目，我们囿于俗世或顾虑的东西太多，心无法达成与其对视。

整幅画是看不到水的，八大不需要水，他不需要衬托和营造，他自己本身笔锋一出就自带氛围和气场。这是一种极致的内在精神，可以形成一方独有的世界。你看这几根荷茎纯枯笔画成，三两下以气驭笔，无丝毫犹豫和造作，其神采与此肃杀之境相合。它们我行我素，毫不顾忌周遭群芳，这是八大的内在气质。有天、有地、但无人，唯这一方天地展现于此。

这样的画需要以心来感受和对接，不求细节，整体的直观是最好的方式。整体清晰地显现出这幅画的气象，其细节都是这气象中的一部分。这幅画即苍老又清澈，魅力十足。不是荷花跃然纸上，而是一整片世界跃然纸上。这世界纯是艺术的世界，它与当时八大所处的那个现实世界相对视，其肃杀之气便是此中来。但当时那个现实世界早已消失，成为历史尘埃。今天，这个八大的世界依然卓立，又与我们现在的观者和我们今天这个世界相对视。我们难解其意，是因为其大，已超出我们眼前的视野。一千年以后，它又会和未来的观者和未来那个世界相对视。这就是这幅《墨荷》。

我们虽然求现实，但这个现实中有些东西高于我们的心和眼光，有些东西一出现便长存。八大的胸中，藏有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