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湘絮语 曾定安 “湾湾的流水呀蓝蓝的天，绿油油的草地青青的山，美丽的花朵呀，遍地开放，太阳的光辉照耀着我，我们辛勤的劳动啊，创造了美好的家园”……这是我儿时学会唱的第一首歌，数十年来这歌词一直萦绕在脑海中。 我在湘中的一个小山村里长大，那里的景色就和这歌词里写的一模一样，一条弯弯的小河，两岸青山连绵不断，清澈见底的河水里，各种各样的鱼儿或成群结队，或独来独往的在水里悠哉游哉，时有小帆船顺风而去。而山里面几乎一年四季都有许多，甚至我们都叫不出名的野花在无拘无束的绽放。山脚下、小河边、三五间农舍掩映在绿树丛中，有土坯房也有木板的吊脚楼，河汊纵横、板桥横斜、畦塍青葱、远山浮翠，樵子村姑任朴憨，风铃响处牛羊肥。特别是晨昏之时，家家屋顶缕缕炊烟，随着山间的岚气慢慢飘散，飘浮着几分宁静飘撒着几分清幽。夏天和几个小伙伴常常赶着牛群到河滩上，任由牛儿吃草撒欢，我们则脱了衣服到河里追着鱼儿玩，累了则躺在河滩上，仰望着蓝天上的白云聚散飘浮。秋冬时节则把牛赶到山上，我们一边拾柴，一边摘食树枝上的野果，那时虽小，也不知道如何欣赏自然界的美妙风光，但是那些动人的场景却深深的铭刻在心中，挥之不去。后来我在一幅画上题写了自己凑的一首打油诗：“鸡鸣三五家，村溪板桥斜，最是童真趣，光腚摸河虾。” 其后学会了画画，又到剧团干上了美工，恰好那时上面有规定：县级剧团每年得有不少于八个月的时间下乡、下工矿宣传演出。因而有幸数十年游弋于山水田园之间，饱览了春夏秋冬阴晴雨雪、晨昏午昼、变幻无穷的奇妙大自然之真容，收获了大量的生活素材。尔后也游历了不少名山大川，在我花甲之日，曾回忆自己半生之经历，又凑了几首打油诗。其中有一曰：“浙鲁皖赣黔桂川，相阅名山得福偏，楚水湘山游踪远，半生去住皆随缘。”领略了泰山之雄，黄山之奇，匡庐之大，三峡之险，静下来思索总觉得那些个名山大川和我们乡间的风物来比，就少了那么一点情趣，尤其是对我这个长期生活在这田园山水间的村夫而言，往往面对墙上的素纸，那舟桥流水，古树村舍的湖湘风情，就隐隐的浮现在纸上，欲去而不能。览古人的许多妙句也好象是专为我湖湘风物而写，如：“红树黄花野佬家，日高小犬吠篱笆。”“江南烟景画中真，个个青山似美人。”“晓雾齐飞万绿环，野村流水自成湾”。“云揉山欲活”，“渔歌入晚霞”。“一径烟云蒸日出，满船新绿买秧归”。“楚江晴碧晚烟起”，“小桥著水烟绵树”。“一条水牯斜阳里，耕得岭上十亩霞”。 然而时代更替，许多儿时的景物已不复可见，生活在现代的都市里，极目而视，高楼林立，车流滚滚、流光溢彩，而心中眷恋的那份宁静，那份清幽却只能在记忆中去寻找。为了追求这份眷恋，几十年来不敢一日偷闲，“日间挥写夜间思”，终因才疏学浅总是未能把心中的那份情思完美地在画中披露出来。难怪陶渊明先生说：“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张孝祥先生在《过洞庭》一词中也有句云：“怡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象这些学富五车的老前辈，面对大自然的神奇造化尚有难以言表之意，况我等乡野村夫。然既大半辈子的功夫，虽无成效，但也乐在其中。余生之年，尚奋力扬鞭，只待“来朝好风日，细细探烟霞”。 当今是一个学者群起，“大师”迭出的时代，美术界也不泛饱学之士，经典高论，新潮见解，目不暇接，也有好心的先生时常来教导我：“在技法上要打破传统，大胆的创新，大胆求变”。我自认并非胆小之人，但创新求变，不是凭着胆大就能做到的。至于传统，中华文明五千年，数百代人积攒下来经验，也不是常人能轻易打破。我常想：古代也不泛创新之士，但最终能流传下来的还是那些传统的经典。因工作之缘，我也曾和油画、水粉颜料相处了二十余年。但还是回到了这传统的圈套里。因为我感觉传统里一些理忥，更适合我，其实，我认为画家就是一个大自然与人类的媒介人，只要你能传情达意，你的作品能感染别人，又何在乎是用线条或是块面，是明暗分明还是水墨浑沌，是尖头笔还是齐头笔，是传统还是洋法呢？ 或许像我这种思维僵化、秉性愚顽之人，根本就不配做艺术，也是懵懵懂懂的混进了这艺术的洪流，但既已混进来了，只要生命尚在，就只好继续混下去，野佬之言，谨望斧正。 2013年10月

作者：曾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