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效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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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羲之是什么味道?这是盘旋在我脑海已久的问题。

　　小时候，每当拿起毛笔习字的时候，总是想起“研墨研了三缸水，只有一点像羲之”。那时候我就想，王羲之的那“一点”究竟什么样?是方点、圆点、长点、短点还是瘦硬丰腴?王羲之写这“一点”时表情姿态情感如何?对我来说，当时王羲之在我心灵中就是一个在空中飘荡的神话。曾立誓长大后也要像王羲之一样，成为一个充满神秘色彩和满是民间传说的大书法家。其实，那时候我根本没有见过王羲之的字，描红本上也都是唐楷。及至长大，学了“东床快婿”的成语之后，我突然发现王羲之的性格竟然和我那样暗合。我也是那种不喜热闹而喜独处的人，甚至连郁郁寡欢这四个字我都喜欢。此时，王羲之在我脑海中突然从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叔转变成皮肤白皙、身材颀长、宁静恬淡的少年。也就是说，王羲之第一次在我心中有了雅致、细蕴的味道。

　　再往后我长成了男人，看到、抚摸到王羲之的《兰亭序》《圣教序》之后，一个儒雅而丰茂的王羲之才在字里行间真正出现。在山阴兰亭茂林修竹之间的王羲之意气风发，借着微醺的步态在一帮朋友的围观下，饱蘸着山野清风和流淌的水声以及心中的激情一挥而就，一篇万古流芳的伟大作品横空出世，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不仅仅是《兰亭序》中的词语，还是为迎接这部伟大作品而特设的红地毯。书山高山、书圣之圣就此奠定。

　　《圣教序》是王羲之的一部集字作品，尽管是集字，可一个内敛丰蕴的王羲之仍向我们款款走来。《圣教序》虽然排版布局是后人所为，但每一笔、每一画都恰好到处。在《圣教序》里，王羲之一抛山阴兰亭的意气风发，广容山川河流、天体气象万物，把世间精神层面的厚重、丰蕴汇集于此，给万世留下又一个极致的高峰，也成为后人追慕、融断、幻化的根本。我就是沿着《圣教序》的路径行走的，愈走愈发感到博大，愈走愈发感到深不可测。

　　我曾仔细研究过王羲之的小楷《黄庭经》。据说，这是他在山阴县所写，当然是在《兰亭序》之后。在这部道家养生经里，王羲之楷书的丰富笔法和结构再一次完整呈现。我曾把《黄庭经》和《胆巴碑》作过对比，《胆巴碑》虽然妍美，但明显不如《黄庭经》有力度，也没有《黄庭经》庄重、辛辣。《黄庭经》笔画入木、厚重，每一字都独具姿态，面相丰富，而《胆巴碑》则显得轻飘，面目单一。

　　读《黄庭经》的时候，我就猜想，这个时候的王羲之是个什么样子?是不是兰亭相聚三年之后又一次最深的沉淀，抑或是如一方砚石沉稳地铺于山阴之旁?

　　如果说王羲之写《黄庭经》时心如端砚平稳沉入山底的话，那么，在王羲之的草书《初月帖》中则有另一番景象。

　　《初月帖》是王羲之的手札，说白了就是一封书信。提笔之始，王羲之心情尚好，点画笔法丰富，虽然是草书，流畅之中不乏庄重。但是，在信札的最后，谈及自己的身体，则忧伤俱来，书写速度加快，尤其当写到“悴力不具”时，那种哀伤与无力铺满纸面，甚至透过字面能看到王羲之胸中的涛浪。

　　都说文章可传情，我觉得文字也一样，尤其是书法作品，它往往出自心灵，是心灵涌出的一道泛着情感之花的泉水，无论这水花是透明香甜还是浑浊生涩。在这方面，王羲之为最。

　　从“东床快婿”到“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再到“悴力不具”，王羲之把少年的孤傲、中年的风发和老年的心力交瘁用书法的形式淋漓尽致地展现给了我们，也给我们留下了以字喻情的宝贵财富，供我们摩摹、学习和创造。

　　这就是王羲之的味道，书圣的味道!也是书法界的味道!

来源：华夏收藏网-藏趣逸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