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琼贵，号浅墨子，又号园中人。熟悉的友人却都习惯叫他“阿贵”。

　　今年夏天，与近20位画家结伴去了江西宜丰洞山采风写生，阿贵同行。他的行李不多，几件换洗衣物、两本册页、数枝毛笔，一条烟三瓶酒，紫砂壶与普洱茶。十天的行程，游山玩水，喝酒唱歌，饮茶品画，不亦乐乎。回家时烟酒茶都空了，多了许多的画。阿贵用最平实的笔墨画了一批民居，直线的运用与至上而下画笔刷出的墨色运造着民居的现代气韵，像都市的楼宇交错有序，似乎可以想象到这里曾经出过160多位翰林院学士的辉煌历史。虽是写生之作，这些颇具现代水墨意蕴与情愫的画，已经让人耳目一新。

　　阿贵自幼喜书法、绘画、篆刻等传统艺术。从深圳大学艺术学院毕业留校任教后，他专注研习黄宾虹的山水画，对黄宾虹的山水画有着深入的了解与认知，并以黄宾虹的水墨方式创作了不少颇具传统意味的山水画。这一时期的画，阿贵追求的是黄宾虹先生山水画理念，用笔柔韧圆曲，一波三折;试图展现的是黄宾虹绘画中的那种绵中藏刚、骨肉匀停、浑朴沉雄的中国山水画之美。如他的《设色山水》系列作品，用笔明显具有一种宾虹山水样式与笔法，整体气氛也是温润沉实，颇有几分黄式山水的模样。其后，阿贵拜李可染先生早年弟子马波生先生为师，在老师的影响下，开始尝试水墨都市题材，以传统水墨表现城市景象。特别是2011年，伦敦奥运会期间，他身处异国闹市却画了一批沉静的都市水墨。对伦敦的水乡式写生，体现出阿贵对于传统与当代的思考。他着迷于流逝着时间与倒影的伦敦，着迷于从水乡民居到异国建筑的水墨表达。我们通过审视其伦敦的写生作品，可以从中感受到他对画面节奏与黑白灰间的领悟，如《伦敦议会大厦》、《爱丁堡街头》等作品都很好地表现了墨分五色、黑白有致的空间感与节奏感。在此，写生的过程不仅是对彼岸的文化的一种追寻，也是一个中国画家以水墨的方式与西方现代文明起源地的一个对话，伦敦作为艺术家创作资源的呈现有着一股鲜活的艺术感觉。

　　我们知道，水墨都市画与传统山水画表现的自然山水美的题材是截然不同的。最早是在深圳，由深圳画院组织的关于城市水墨的研讨会上把这种绘画形式提炼为城市山水的概念，并得到著名学者钱学森的大力提倡，其立意在于将传统的山水笔墨孕育于表现都市文化中的城市之美。它以水墨画的写意绘画方式为表现手法，以稍不规则的完整形状塑造水墨画中的都市建筑，并赋予其想象的心灵空间。水墨都市画将建筑视为人所创造的有灵魂的都市景物的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或者说，水墨化的都市是对当代以传统山水为表征的水墨文化的一种修正，是对城市的完善与审美的再造。它既可开拓对都市审美的表现，又可扩展水墨的当代表现力。用传统的写意水墨画方式表现都市景象，虽然令人感到几分陌生，但这种“陌生化”的效果所营造的都市意境、都市形态则可以成为我们对都市新视角的审视，是当代人的审美观照，也是对个体人生生态、都市生态的一种内心独白。

　　可以说，水墨都市画的发展是基于当下社会的急剧变迁以及中国绘画上千年传统的一种策略性应对。黄宾虹先生曾大声疾呼：“变者生，不变者淘汰!” 但他还说：“屡变者面貌，不变者精神”;黄宾虹先生说的是中国传统绘画的变与不变的规律和实质，时代的变易，画家的作品必须反映时代，因此每一时代，甚至每一位画家，其风格、面貌都需要变。正如石涛所言：“笔墨当随时代”。1980年后，中国社会、文化环境的变迁，催发了中国山水画自我变革的紧迫感，时至今日，中国画的革新已经不单单是共识，而是艺术家们的具体实践。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中国的经济、社会已经基本完成由传统到现代化的转型，中国山水画的面目出现了不少新的形式与探索，这些探索正积极地反映了中国画家对“笔墨”与“时代”之间问题的深入思考。随着历史的进步与发展，笔墨形式逐渐呈现多元化、多样化的态势，摆在中国水墨画家面前的一个突出问题即：如何继承、发展创新笔墨表现的新形式，使之适应当今社会变革以表现现代人丰富多样的精神状态与视觉趣味，从而确立笔墨表现形式在中国当代艺术中的位置。阿贵的水墨都市作品也是水墨多元化趋势下，众多具体实践中的一个侧面。他的作品表现的虽是都市建筑，但每一笔都是用中国画的传统笔墨线条表现的，并没有脱离传统。其水墨都市作品，既有着对传统文化的坚守，也尝试着个人化的水墨语言。艺术家以水墨立言，以自我生命的抒情回应心与自然的交融。他以对景物细心观察，强调现代楼宇与生活自然相适的结合，将传统的笔墨技巧与现代的表现形式有效地结合。这些水墨都市画所描绘的不仅是以当代都市生活为背景的城市景观;更是以视觉感受的方式努力去贴近现实的形态，是时代感的显现与把握。可以说，艺术家是有意在古老的中国水墨画中去感受城市，体悟时代的声音，在表现楼群耸立立交桥穿梭的现代城市面貌的同时，勾勒出人们对现实都市生活的感受与共鸣，并从中逐渐形成自己的创作方向，在变与不变之间亦得到了众多行家和收藏者的认可。

　　就我与阿贵交往的个人感觉而言，作为艺术家的陈琼贵，是我遇到的艺术家中最不在意功利的一个异数。他的状态往往介于画与不画之间，从未被各种展览所讨扰，也未被各种的杂务所耽搁。当午夜的星光将白天的喧嚣扫尽，当飘香的普洱将一天的烦忧消弭之时，常常昼伏夜出的阿贵才渐入佳境，或磨刀嚯嚯，挑泥刻印;或凝神运气，行草篆隶;或轻试水墨，勾皴点染。对阿贵来说，印、书、画不仅是艺术的一种“道”，也承载了他自身的一份坚守却并不拘泥于形式的生活感悟。他的作品也许就是他艺术秉性的一种最好体现，水墨之间那一份意蕴，笔划之间流露的传承，深切的生活体验和丰富的感性积累，在与城市山水的激荡与禅定中显现，诠释着另一种人生的境界。

2013-09-18于深圳大学三号艺栈

作者：陈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