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明瓒坐在帕萨特的后排，窝在一个楠木琴凳的中间，头朝前看着，有点鬼子进村的架势。二百多斤，虎背熊腰的汉子，硬是从高碑店挺到了我家院里。明瓒把琴凳往我画室一放，不仅脸上没有受苦受难的表情，反倒笑眯眯的，像得了一件宝贝。
原来明瓒在一家店里淘到两个琴凳，一个留着自用，一个帮我买来，说是与我气息相和。我仔细端详，这是个门字型小凳，整板，两边雕刻鸟型福字图案，色彩沉稳，做工极精致，手摸如婴儿皮肤般细腻，是老东西，惹人爱。明瓒有很深很全面的传统积累，诗书画印家具古玩无所不精，他眼力好，买来的东西错不了。明瓒指着我家的红木、黄花梨等家具说，这些统统都换成金丝楠的吧。为什么呢？
明瓒举例说，像明代的文徵明等文人画家，当时都喜欢用金丝楠木家具，以示与皇家或达官贵人钟情红木、黄花梨、紫檀的区分，觉得那些木头太俗。如此一说，我忽然觉得身旁的家具庸俗起来，你看那黄花梨吧，浑身鬼脸，仿佛在嘲笑穷人。红木吧，冒着富贵的光泽，仿佛是个暴发户的酒肉红脸。紫檀就更糟了，总黑着个脸，仿佛深不可测，拒人千里之外。还就是金丝楠木看着顺眼，亲近人。
文人画家为什么如此痴迷金丝楠？主要是此木性温如淑女名媛，不像其它木头，遇北京干燥，暴跳如雷咔咔干裂；见江南潮湿又自我膨胀，像个愤青。而金丝楠则有忍耐力，有定性，且细腻低调婉约，这与中国历代文人的品性与追求十分吻合。新文人画家边平山是这样评价金丝楠的：“有绸缎感”。
明瓒马上要迁入新居，全部家具都要买成金丝楠木的。第二天，他又从吕家营拉回三件，其中一件是他喜欢的小书匣，精致而文气，像是鲁迅装过书稿的样子。另外一柜一桌搬入我家，说适合我用。成色气息都绝佳，令人爱不释手。我跟明瓒讲，如此买下去，我会破产的。明瓒憨憨地笑道：“多画几幅小画嘛”。
金丝楠正在文人画家中悄然走红，一帮画画的，冒着破产的风险，义无反顾地向金丝楠挺进。
作者：于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