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敏

　　大凡上乘的书法作品，它的艺术生发，必也精彩八面，具有民族性、时代性，且有法外法、味外味。一句话，定然有它的特点，有它的一种境界。

　　前几天，友人送一盆菊花来，同时送宋涛书柳永《望海潮》长卷给我看。展读之后，余脱口曰：“有境界。”友人抬头，迫切地问：“何谓境界？”余曰：“修学造诣之有另一天地，诗作如杜句‘请看石上藤萝月，已映洲前芦荻花’是也。”友人皱眉，表示不满足，进而问曰：“能否就书法之境界，举一例开我之窍。”余曰：“若以二三语回答这问题，我人笨，说不出，想到先贤有言，如苏轼说自己的书法，曾写道：‘仆书尽意作之似蔡君谟，稍得意似杨风子，更放似言法华。’他说的三个‘似’，实则就是东坡自己写字的三种境界：一种讲法度，讲入乎规矩又出乎规矩；一种讲超凡绝俗的品格；一种讲一瓣香，讲禅味。”至此，友人手指宋涛所书的长卷曰：“请问宋涛书法的境界如何？”余曰：“我是纯学不敏者，容我再读一过，明早奉告如何？”翌日，友人至，余告之曰：“宋涛书法的境界，诚如东坡所言，在第一种与第二种境界之间，尊意以为然否？”友人莞尔首肯，答曰：“谢谢您老，您老说的在理。”遂抱宋涛书卷离开半唐斋。

　　过若干日，宋涛至，带其所书长卷来索我序。余欣然答应，无奈辞拙，写不出如北耿之所言，只好将上几天与友人的对答，如实录出，为避添足之嫌，赘言不再一一。

　　癸未冬至后五日，红梅含苞之时于大奇山麓。

　　注：王伯敏先生系中国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美术史泰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