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子秋，余因肾病治于嘉兴第一医院，手术后数日，有友人张君梅坤送来鸽子四只，余甚喜，此乃人体动刀后之滋补佳品。待梅坤兄离去后，余问身旁岚夫人，如何杀鸽？岚曰：须闷住鸽子口鼻，将其活活窒息而死，然后去毛煎汤。余直觉其状甚惨，不想食。遂命岚夫人放之。岚曰：别如此痴呆，若梅坤知后，心头定会不适。余曰：梅坤兄非俗流，定知余情怀。该情吾已领之，其亦行好事耳，若非张君购得，四鸽岂能生还？岚夫人又不肯行之，说道待病愈后再行放生好事。余长吁一声，慢慢说道：六年前，余居小莲庄桂花厅楼上，每晚必灯火通亮，常常作画或看书至午夜。一晚忽从窗外桂树上飞进一鸟，余心头惊喜，设法捕之，见是一黄鹂，颇肥，心想此乃下酒佳肴也。擒之案头把玩，忽又一鸟飞人，落在案头不动，此又一黄鹂也，离吾手中之鸟尺许，其鸟立即张口作呵呵怪声，余伸手抓之不逃，其呵声并全身颤动甚极。余大悟，此乃一对情侣。顿起悲悯之心，即起身捧至窗前放之。此时此刻，吾心头滋味之美，胜过野味下酒百倍矣。说罢，余潜然泪下，颇感欣慰。岚夫人亦眼框湿润，起身把鸽箱带至窗前一一放之。忽一鸽又飞回窗台晃首窥余病榻约半分钟，然后转身飞离，向西南方而去。白云秋空，蓝天翔鸽，不觉悠然神远矣。此后，余心、身、精神俱佳，不日出院。

丙子黄花时节无蓬居士记于故里石门小天籁阁晴窗下

作者：吴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