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风扑面尽芳菲

小荷才露尖尖角

    历史悠久风格独特的石湾陶塑一向以兼收并蓄、善仿善刨著称，自晚清以来，石湾陶塑走下屋脊，走进民间，成为家庭装饰品。石湾陶塑俨然是一幅幅立体的岭南国画，以其独特的个性和浓郁的地方风格饮誉海内外。

    栩栩如生的人物花脊、形神毕肖的案头“公仔”、浑厚朴拙的陶塑器皿、精雕细刻的山公微塑……在这些丰富多彩的艺术陶塑中，属石湾公仔传承发展重要一脉的动物陶塑大师里，更是涌现了如黄炳、霍津、区乾、曾良等一大批熠熠生辉的名家，留下了名垂史册的陶塑作品，同时也为石湾的陶艺发展培养出了一批批传承拓新的接班人，何惠娟就是其中出色的一名。

    1982年，19岁的何惠娟进入石湾陶瓷研究所，跟随曾良大师学习动物陶塑艺术。虽然她的父母早年就在石湾陶瓷厂工作，但如此近距离地目睹“公仔”诞生的全过程，对她来说还是头一次。

    有着“鹰王”之称的曾良，师从石湾动物陶塑名家区乾大师，曾良在陶塑创作中注意表现动物的特有神态、意趣，他所创造的动物形象温驯雅拙、憨态可掬，惹人喜爱，尤其是他的陶塑作品《鹰》，更是雄浑苍劲，意态淋漓。何惠娟初入艺途，正逢曾大师艺术创作的黄金阶段，作为曾大师的入门弟子，何惠娟所塑的动物总是得到众人的一致称赞，每每此时，何惠娟就会从心底生出由衷的喜悦。

    在曾良大师的言传身教下，何惠娟很快掌握了动物雕塑技法和“胎毛”装饰法。大师深入生活、潜心求索的创作态度，以及注重“写意传神、工意结合、意中求工”的创作理念，也深深影响到了这个芳华初露的石湾陶艺新秀。

    不过，大师的启迪与教诲也令何惠娟清醒地意识到，仅凭娴熟的技法将动物的形态塑造得栩栩如生，其实是远远不够的，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应该跳出表象的束缚，去追求陶艺作品中动物的内在神韵，才能在深化作品主题的同时，传递出艺术的魅力。1988年，何惠娟离开了石湾陶瓷研究所，前往广州美术学院学习，从此开始了她个人艺术道路上的第一次嬗变。

    如果说跟随曾良大师学艺之前的何惠娟是一张等待书写的白纸，那么，进入广州美术学院后，这张白纸便被涂抹上了更为亮丽的色彩。在何惠娟眼中，广州美术学院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在这里，她感受不着强烈的艺术氛围，专业系统的学习，令何惠娟的理论基础及陶塑技艺得到了本质上的提升，艺术视野豁然开阔。

    当何惠娟学成归来，重回石湾，进入当时备受业界关注的石湾湾江艺术陶瓷厂后，藴集在她心中的那股灵气与才情，就像含苞待放了许久的花骨朵般，一夜之间尽情绽放开来……

田园陶塑寄情思

    从古至今，石湾陶艺界存在着一个不可回避的现象，就是几乎所有顶尖级的陶艺家都为男性。虽然陶泥是一种温软的创作材料，却很少有女性能够全职从事陶艺创作。因此，何惠娟的崭露头角，引起了石湾陶艺界的极大关注。

    从1989到1998年，在近十年的时间内，身处湾江艺术陶瓷厂的何惠娟始终处于一种深刻的艺术反思中。此时，退休后的曾良正担任湾江艺术陶瓷厂的艺术顾问，每天与大师及专业同辈切磋交流，令她受益匪浅，而女性所独有的含蓄、内敛与细腻，更令她开始关注身边的自然环境与现实生活。

    大千世界，熙熙攘攘，以为有了自然界中万千生机勃勃的生灵，我们的生活才有了许多纯真和美好。何惠娟还记得当年跟随曾良大师外出采风时的情景和感受，那华美秀丽的名山大川、纵情肆意的江河湖海、翱翔苍穹的飞鸟雄鹰，都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此时，当她的指尖与陶泥亲密接触，那充溢在心中的一股对大自然的热爱，最终构筑成了她艺术创作中独特的内涵。凭借着对泥性、釉性和构图的把握，何惠娟通过情感与技巧的交织融合，把女性的柔美揉捏到石湾最粗犷的陶泥中，表现出她表现生活之美、表现自然之美、提炼现实之美、升华艺术之美的独特方式。

    1998年，何惠娟进入石湾美术陶瓷厂工作，也就是从这一时期开始，具有浓郁乡土气息的田园陶塑开始成为她艺术创作的不二主题，而这一股从没有过的浓郁乡野清风，也在石湾陶艺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作为石湾陶艺的重要表现主题之一，动物形象的创造并非自何惠娟始，而何惠娟的独特之处就在于她在动物陶塑的构图和表现手法上力求创新，不但吸收中国画既工又意的构图原理，又在创作中注重每种动物各自不同的身体和习性特点，寓巧于拙，藏斑斓于浑厚中，形成了一种可一品再品的独特味道。

    看何惠娟此一时期所创作的成名作《育子成凤》，你定能清晰感觉到何惠娟寄托于所塑对象的深厚情感。那用石湾瓦脊贴塑手法创作的母鸡，生动传神且逼真，而环绕母鸡的五只小鸡，则神态各异。它们生动亲切、憨态可掬、活泼可爱，虽然只是日常生活中再普通不过的微小生命，但从中传递出的情绪和感觉则充满了农家气息，仿佛最动人的瞬间被定格起来。尤其是何惠娟在作品中所施的淡淡石墨，与小鸡活灵活现的意态相结合，在一种淡雅素朴的色调之间，洋溢着一份雅拙天成的情趣。

    女陶艺家的创作灵感，往往是对生命的敏锐感悟和多重的情感体验开始。平凡生活中的所有细枝末节都能被女性特有的直觉和本能所捕捉，继而成为女性体悟生命、创造艺术的重要参照。何惠娟呈现给我们的田园陶塑作品，使人能在烦嚣的生活的希望，让人能情不自禁地为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而感动，对生命的美好怀着感恩之心。

飞入寻常百姓家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权力去追求自己的精神理想。有时候，人活着也许只是为了圆一个梦。如果心中没有了梦和理想，那么人最多只能算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2005年，为了让自己心中的田园之梦更加丰富多彩，何惠娟离开了石湾美术陶瓷厂，以一个职业女陶艺家的身份，全身心地专注于艺术创作。此一时期，一大批具有强烈性别特征和创新表现手法的作品接二连三地在何惠娟手中出现，作品一出世，便得到了人们的喜爱，因其颇为契合当下都市人回归自然的愿望，极具时代意义。

    陶艺界在田园题材的作品中的艺术追求和个性表达十分多元化，不断地有许多新意境、新题材、新形式的作品问世，但真正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者却不算多。从审美角度来讲，动物陶塑只是显示出内在的活力与“精神气”，才能引起欣赏者的丰富想象与进行二次创造。

    得益于出身陶艺名家的耳濡目染，受益于一代大师的言传身教，何惠娟不断地实现着她的创作理想。她在陶艺创作中返璞归真，结合石湾陶泥特有的黄褐色和光洁润腻的胎质；运用精雕细工的刀法，在讲求形和釉的统一的同时，又通过点、线、面的相互结合与变化，让作品柔和的线条与微妙的色彩，幻化成千姿百态的奔放之美，出新意于法度之外，寄妙理于情境之中。

    看何惠娟表现双鸭在水边石块憩息情景的作品《双鸭图》，它吸收了中国画的构图原理，赋予艺术形象以无穷的生命力。双鸭的胎色凝重，施以淡淡石墨，典雅古朴，富有生活气息。尤其是双鸭的毛发，一改以往琢刀刻画的传统方式，而用木批刻画，线条清晰自然。在石块方面也匠心独具，何惠娟在反复试验后，确定使用烧成后的石头，通过釉色的多彩融合，令其通透而生层次，但又不失厚重感，使原本呆板的卵石蕴含变化又能保持温润，同时还能产生一种苍苔附石的水气淋漓之感。该作品甫一面世，便成为收藏家们争相求购的佳作。

    何惠娟的作品《一览众山小》，充分结合唐诗“会当凌绝顶”的意境，采用竖式构图，以刀斧痕表现峭壁岩石冷硬的力度感，通过塑造一只屹立于峭壁之上傲然独立的雄鹰形象，展示俯视平川的磅礴气势，人格化地赋予了雄鹰高瞻远瞩的英雄气概与强者风范。

    “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这是何惠娟作品给予我们的另一种感觉，她的作品总是有着一种舒缓的节奏感，总能在强烈的氛围中传递出一种深远的意境。如表现美好爱情的陶塑作品《天长地久》，她把一对缱绻缠绵的鸳侣置于荷叶之上，初绽的荷花隐喻一段美好爱情的开始，她用陶泥贴塑羽毛，并充分吸收中国工笔花鸟画的浓色重彩，让动物形象与所处背景和谐统一，在超脱自然中把观赏者带进一个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的浪漫之境。

    “旧时王榭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艺术只有为大众所喜闻乐见，才能更好地被传承与发展。如她的另一件蕴古意而出新意的新作《喜临门》，只见一双喜鹊在鲜红的寿石上载歌载舞，生机勃发的树叶（象征着事业）欣欣向荣，作品含蓄地表达出对美好人生的无限热爱，雅俗共赏，好评如潮。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如今，何惠娟仍然专注于她的田园风情陶艺创作，她藏痴爱于陶泥当中，毫不理会艺术创作的寂寞，始终无怨无悔地坚守着自己的心灵圣地与艺术家园，不断地用美好的作品抒发着自己对生活、对自然、对未来的美好希翼与无尽期盼。

 

作者：洞庭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