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

　　七年前，广东一位友人与一位镇建委主任到我居住的郊外寓所做客。看到我住房的面积及小区的环境很感兴趣。接着被问房屋的价格，得知仅是城中一套单元房的数目。这位建委主任很有投资眼光建议广东友人在此购买一套。他预测过两年肯定价格翻翻。

　　于是广东友人筹钱迅速购了一套。果然两年后房价上涨，但房屋闲置着。

　　我的小区真可谓景色优美，院落宽敞，花木葱茏。按地产行语：“得房率高，容积率低”。

　　建了有十个年头，我整整住满八年。但人口稀疏，并且越来越寂静。尽管房产热时如抢股票似的统统售完。沿湖对岸的两个小区更是寂静，夜间整片小区几乎看不见有几家窗口亮灯。

　　经常外地友人来访，赞叹房屋与环境。我说不必羡慕，无几人能呆得久的。据我所察所知这些舒适的房屋仅是满足一种虚无的想象，或者异化为金融产品。虚无的想象通常是两部曲：带人看房，然后大肆侵地，扩张违建造院。待亭阁阳光房，池石曲欄完毕便拖人参观，所有的满足仅表现在占有欲与想象欲上，实际的使用应该无此心境与定力的。其结果当然空关着，逐渐荒芜。

　　我对这种建立在资源与浪费资源的金融附属品，觉得十分的可惜，更感是一种罪过。

　　广东友人的院子与我家相邻，像小区大数业主一样是投资，所以尚未侵地装修，仅空着。

　　前几年夫人植树有瘾，帮他园中一会植垂丝海棠一会植桂花、紫荆。因管理不善这些树木并无成材。而杂草相续蓬勃。最常见的有蓟、蒲公英、狗尾草，偶尔有商陆、红蓼。在不经意中居然芒草也在这块地上居留了。

　　林文月翻译日本清少纳言的《枕草子》比周作人翻译更适合，女性式的闲情。《枕草子》一段对芒草的描写：“人或云;草花之中，不列入芒草怎么行?使得秋野便饶情味者，莫非就是这些芒草吗?其穗端泛红，色甚浓郁，当朝露濡湿之际，试问还有比这更可赏的吗!然而，秋末时节，真实全然无甚可观。缤纷的秋花已凋尽，直到冬季终了，好似漫天白发，呆呆地一个劲在风中摇曳，只沉湎在往事的样子，像极了人的一生。就是因为有人如此比喻，所以才会引发人们感慨特深的吧”。

　　虽然蓬松的芒草与一篱之隔整齐的花园显得格格不入。仿佛是兴旺与衰败的对比。以前有位美国自然文学作家对杂草作了一个贴切的比喻：“一棵长错了地方的草就是杂草”，杂草并不是它有毒或难看，那种生性就爱挤进错地儿的植物。

　　当然以我的目光，我隔窗便能赏玩那纤细的草杆随风摇曳着与曲转翻转的细条长叶，真可体会到一条条充满节奏“春蚕吐丝”般的线条。抽穗初它那反射出略带紫色的光泽，待冬季来临，每个穗上布满了白色的绒毛，萧瑟耀眼，反射着特别的光芒。

　　我喜在江畔旷野，在空旷之间，看这些芦苇、芒草、野芝麻、水蓼。心境也会随之空旷与弥远。它们自然的伫立着似乎在传达着某种思想或情绪，这与在花圃间是迥然有别，它们紧紧的与环境生态相连相依。也许这些被称为“杂草”，也是最卑微的植物，如果不带偏见的细察，它的美丽是纯静而带诗意的。

　　所以杂草也成了我多年乐此不疲的作画素材。我喜欢以芦苇、芒草、水蓼来配上白鹭、天鹅等水禽。如今我收集着从莎士比亚故乡湖边所拍摄的天鹅图片，采集邻院的芒草，在描绘中神清思远。素淡、空濛，水天交融，这一切全赖芒草，那舞动的姿影活跃了画面的空间，情思由此带进更远的空间。

来源：凤凰艺术-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