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艺术家尹明老

　　“我出生那年，我们国家还不存在，受日本殖民的影响，我最早的名字是个日本名字，一直到1945年，南北分开，我有了新名字，一直叫到今天。”这是韩国艺术家尹明老接受采访时的开场白。八十高龄的他，缓缓地递上一张名片，左手轻微地颤抖。

　　5日下午，他的首个上海个展亮相阿拉里奥画廊，展出最近5年的几张新作，比如《精神的痕迹》、《刮风》、《谦斋礼赞》、《气息》等，其中，超过2.28米宽、6.66米长的作品《在高原MXII-0103》被放置在一层左边的整面墙上。采访完后，尹明老挑选这张巨幅作品作为拍人像的背景。“像那么大尺幅的作品，用笔、或者用手抹都不行了，我得用刮刀。”尹明老说。

　　展览现场 图为尹明老上海个展

　　对于很多国内观众而言，尹明老的名字或许有些陌生。但他曾成功掀起韩国60年代抽象运动浪潮。1960年，大学刚毕业的尹明老与十多位艺术家一起举办“1960美术家协会展”，这群先后经历过内战困苦，又饱受战后极端贫穷的年轻人，将一张张抽象作品挂在英国大使馆入口的德寿宫墙壁上，以此对抗“不思求变”的传统人物风景画，以及传统美术馆室内的展陈方式。“当时大韩民国美术展览馆(国展)初步建立，对刚毕业的年轻艺术家进行评选。但艺术不是竞技运动项目，说什么要评一、二、三等奖，我很反感。”尹明老至今清晰地回忆初出茅庐的艺术经历，直指有人向评审“塞钱”。

　　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尹明老每过十年，都会变化创作主题和材料，他的每一次阶段性创作，都和时代紧密联合。1970年代单色画盛行，他创作一批纯白色的作品，诸如《龟裂》；1980年代的《拨篗子》，从早期细腻地描绘出李朝瓷器的青灰色，一路过渡到后期的张扬潇洒;1990年代的《匿名之地》更是描绘出壮阔的高原情境——它像山脉、像结冰的河流，也像一篇荒芜的高原。尹明老清晰地回忆出创作《匿名之地》的感受，仿佛“整个世界晃动了，我想让它静止，或者更晃动”。

　　2000年起，尹明老开始创作《谦斎礼赞》、《气息》、《精神的痕迹》等系列，6年前，他曾在中国美术馆展出部分作品。此次展示的《谦斎礼赞》，是他致敬李朝画家郑敾(号谦斎)的新作，艺术家运用珍珠粉或铁粉，代替传统的绘画材料，使作品在不同光线下折射出多变的光泽。然而，这些新材料也使他颇伤脑筋。“铁粉容易变色;珍珠粉一旦撒上就很难改动。”用这些非常规颜料，他是“心怀紧张”的。

　　“很多艺术家一路走到底，但我喜欢变化。”采访期间，尹明老几次强调求变之心，说到这里，他的眼中流露出坚毅的光彩。

　　from plateau MXIIx- 0103, 2012, iridescence acrylic on cotton 228x666cm

　　艺术不是竞技，它怎能评奖呢？

　　雅昌艺术网：您出生于日本殖民时代，年少时又经历了朝韩内战时期，战乱时代给您日后的创作带来哪些影响？

　　尹明老：我出生的那年，我们国家还不存在。受日本殖民的原因，我最早的名字是日本名字，一直到1945年，南北开始分开，我有了新名字，一直叫到今天。内战虽然已经过去，但是是一段悲伤的历史。昨天，我在飞机上看了地图，我们国家在世界版图上明确分成了两半。我小时候一直在三八线以北的地方生活，小学起就喜欢画画，周围朋友也说我画得好，一直到三八线形成后，我从北方回到南方。当时生活条件很艰苦，很多人没有办法上大学，而且韩国画家也无法成熟地掌握西方盛行的绘画技法，大概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时，我开始决定真正好好学画，所以即使生活在那样的时代背景中，我还是选择了绘画专业。大学期间，既学习了中国画，也学西方技法。在1960年毕业后，我确定了自己的绘画方向，即抽象绘画。

　　雅昌艺术网：您刚毕业就参与1960美术家协会展，建立协会的主要目的是?

　　尹明老：在困难时期，大韩民国美术展览馆(国展)初步建立。大学四年级时，我就把自己的作品上交到国展上，当时活动是禁止大学生参加的，但我受到特许参加了。国展比赛通常为大学刚毕业的新锐艺术家提供平台，只有参选未来才会有发展。但我并不认可这种参选和评选机制，一方面，当时世界美术潮流变化非常快，但我们还维持画风景和人物，学术上无法跟进，另一方面，当时的评审机制也存在腐败现象，而且我比较反感一定要评出奖项，艺术不竞技类运动，它怎么能评奖呢?因此，我和十多位一起毕业的同学，开始建立上世纪60年代的美术家协会，这是我们最初反“国展”的运动。我当时刚刚大学毕业，但也得到很多人的鼓励，我们对终结“国展”评选也起到了一些作用。

　　winter into spring-103, 2013 ,acrylic.iridsecnce on linen ,182x227.5cm

　　我喜欢八大山人和塞尚

　　雅昌艺术网：学生时代时，您最喜欢哪一位艺术家？

　　尹明老：学生时代我最喜欢的艺术家是塞尚和八大山人。在山水画方面，我们受中国古人的影响很大。另外，我也很喜欢李朝画家郑敾(号谦斎)，他对朝鲜现实主义风景画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代表作用，他能在传统东方绘画中解构更现实的细节。我的作品《谦斎礼赞》是和他有关的作品。

　　雅昌艺术网：1970年代，您以《龟裂》系列为主，当时韩国单色画盛行。回望过去，您如何看待那一时期的作品？

　　尹明老：我们被称为“白衣民族”，在所有正式的场合上，我们习惯白衣。单色画一度在韩国盛行和文化根基也有一定关联，它表现了韩国艺术家的精神性。当时有明显两派，有部分人质疑单色画的意义，他们掀起了民众艺术;另一派则坚持单色画，这些作品最近在国际市场上受到瞩目。现在，很多人已经不画画了，在崇尚快速的现代社会中，很很难浸润在某些精神性上，但这些精神性在韩国曾存在过，也激发讨论。如今单色画被市场重新审视，或许会在讨论中衍生出新的派别。我个人在1976年发表过一系列白色绘画作品，但单色画也不仅限于白色。

　　雅昌艺术网：从1970年代的《龟裂》到1980年代的《拨篗子》，每十年的变化给您带来哪些挑战？

　　尹明老：很多画家追求一种风格从头到尾贯穿下来。有评论指出这在变化的时代中是隽永的，有好处的。但我喜欢变化，基本每十年都会变化一次，因此我也收到不同的评价，有人认为我在不断地否定时代，但也有人认为每一次变化是一种进步。在变化过程中我会运用很多材料，这种挑战是我喜欢的。

　　Traces of the Spirit MXV-312,acrylic on linen,197x291cm,2015

　　Traces of the Spirit MXV-401,acrylic on linen,197x291cm,2015

　　我的作品都不是我想象的结果

　　雅昌艺术网：有评论指出，您的抽象作品在不断由西方回归东方，特别是最近的《气息》、《精神的痕迹》上出现明显的“山形”。

　　尹明老：每个人在观赏作品中带有主观看法，山水也好，山形也好，并不是我有意画出的结果。我更关注作品的精神层面。好比我在画作品《匿名之地》时，我并不是写生的，而是先在空白的画布上画出一条横线，画完后，就仿佛看到一个不断在晃动的空间，所有的一切都在摇摆，我有时想要平复它，有时却更想加剧它的变化。这种情感，是写生无法体会的。我将作品命名为《匿名之地》，抹去了它的特指概念。有人说它是一处高原，我不否认;也有人说这是山崖，我也认可。一幅画在不同观众的眼中，会有不一样的景色。

　　雅昌艺术网：2010年后，您新作中有不少用铁粉和珍珠粉等非寻常颜料，这种颜料在色彩的控制上有哪些讲究？

　　尹明老：我用了铁粉和珍珠粉完成这些新作，使作品在不同的角度折射出多变的光芒，近距离看，你会发现粉末的颗粒。然而，用这些这些粉末需要非常谨慎，它不像传统颜料可以修改或者叠加，一旦粉末留下痕迹，就很难去处理了。所以每一笔都很慎重，有时心里是紧张的。

来源：雅昌艺术网 作者：彭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