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天国之渡

   老赵

形如巨伞的合欢树

守望着平静的东非大草原

这里时刻蕴含着生命的躁动

如云层中的疾雷

随风而动

这里最绚烂的生命悸动

须在那每年的七八月间马塞马拉河边的“天国之渡”

一百多万头角马族群，拽着河流两边的青青草原

为了青草与水源，来回迁徙，

在此激发出生命意志的狂飙奔流

角马庞大的族群带着刚出生的孩子们逶迤西来，

在马拉河的生死两岸

以求生的意志

让苍茫上苍在瞬息之间

完成对角马死亡的采集

同时揭开自己生死的谜底

满眼憧憬着对岸青青嫩草的角马们

毅然纵身跳下此前一向平静的马拉河

但这一跳，不是禅宗的哲学撒手

而是草原的生命本能

丧生沿途的角马，

是主宰草原的神秘力量安排给肉食动物的食粮

单个的角马的生死，被角马种群的数量所掩盖

走过马拉河的角马，只剩下三分之一

在青草召唤的声声里，

角马在明年回徙的时候，

将带回四十万长大的新生命

因减法而获得生存的角马

明年能获得繁衍的乘法

只有庞大的数字

才是草原动物生命的密码

在马拉河，

角马们悲壮地死中求生

狮子、豹子与鳄鱼则欢悦地享用杀戮盛宴

草原却因血腥而更加丰润

也许，狮子、鬣狗、鳄鱼抑或是角马都不是主角

主角只是这生生不息的大草原

在大草原上，生命永远比死亡更顽强

唯一全景俯视着一切苍生的，

只有广袤而无语的自然意志

当角马们渡过这“天国之渡”

对岸的新草原开始被这些生命勤快地舔舐

万物由此蓬勃再生

新的一个生命的轮回又开始了

不！生命的轮回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死生之间的轻易

一如大草原上几万年以来

岁月倏忽，日月如恒

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在生物链的上下，不断地生与灭

循环往复

每个生命的故事

都有毛茸茸的色泽，与牵扯人心肠的章回

在大自然冷峻的底色中

单个的生命之花的绚烂盛开，与悄然寂灭

如落花委地时那沉闷的回声

都只是族群生命中那小小的呼吸

在广袤的东非大草原上，每时都在上演着的生与死的活剧

无不充盈着着自然的激情

如果世界的确存在着某种意志与秩序

主宰着自然与动物之间

那天衣无缝的生生不息与彼此依偎

抛开具体的生命生死

那么，东非大草原对于所有生命的存在

又是何等的宽厚与暖意

走进非洲

无论是一个简易的旅者

或者只为浓烈地在此，投掷自己人生沉淀的折射，

都无法让自己的心绪远离片刻

当非洲野牛踩着人类来来往往形成的交叉的车辙前进

当夜晚来临，狮子已经习惯在吉普车灯的照射下安心捕食

野生动物们的领地，在人类的俯视与掌控下

已经成了一个生命观察室的楚门

地球在宇宙间的孤独，形成了特殊的脆弱

也日益成为一个更大时空的非洲野生世界式的生命楚门

走进非洲

你无法成为一个旁观者

因为大草原每时都在发生的生命故事

就是你生命旅程的折射，或者幻象

你以热血激荡参与着非洲古老而狂野的大草原的真实表演

在草原深处

在非洲

在如血的残阳下

你在参禅生命

用感悟膜拜这自然的法则

或者，还有对自然生命的正视并敬畏

在东非大草原上的生命剧目，一直都在上演着

我们提炼族群生命意志的同时

也对每个幼鹿的哀鸣抱以深切的悲悯，

对每个狮子母亲寻找孩子的长嗷，持以深郁的同情

每天有秃鹫腾空而起

火烈鸟的鲜艳染红整个天空

每个生命的活生生的价值

与这抽象的动物族群的生存价值

与这万古凝固的日月时空

同等

生存，是这个大草原上最崇高的宗教

活着，是弥漫在这个草原大舞台上无须诠释的永恒曲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