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都很独立，独立地生活在两个城市，独立地以为可以不再依赖对方的照顾。自相爱后的第三年，他去了南方，她则留在了家乡，然后在这样独立的生活中慢慢习惯。习惯各自的工作，习惯一个人入眠，习惯没有对方的日子。

他们曾经是那么地亲密无间，可是现在他们必须改掉以前许多的习惯，并在新的习惯中再次适应。

清晨他曾习惯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衣袋，然后牵着她一起上班，现在，他习惯醒来的第一时间拨响她的电话，然后说，亲爱的你是不是该起床了？

傍晚他曾习惯站在车站等她，而她则在跳下车后一下子扑入他的怀中，现在，他习惯在原来那个时间收到她发来的短信，她说，亲爱的我已经到家，你今天准备吃什么？

他还曾习惯在天黑之前拉着她来到附近的超市，她说可以买西红柿吗？我想吃西红柿炒鸡蛋，而他则说，可以，但是也不要忘了给我做红烧肉。现在，他习惯在下班后径直来到住所附近的饭馆，一边点着红烧肉，一边打电话向她抱怨，这里的红烧肉为什么这么甜？

他原来习惯吃好晚饭后，一边乐滋滋地看着她收拾碗筷，一边从抽屉里取出几张牌，然后笑着对她说，来，一人抽一张，谁的牌小谁洗碗，其实，每次当她抽到小牌后，他也一定会为自己围上围裙，然后在她的赞赏中快乐地洗起碗来，因为他知道她有妇科病，不能长时间接触冷水。现在，他习惯不停地告诫她，下班早就去附近餐厅吃，尽量不要自己做饭，这样就能免去洗碗的痛苦。

而晚饭之后，他们曾习惯坐在松软的沙发上，一边磕瓜子，一边看电视，她拿着遥控器不停地换着台，他则笑着说，你换可以，请把速率放慢一点，我眼晕。现在，他们习惯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整整一个晚上，谁都不愿拨动遥控器一下。

新的习惯慢慢改变了他们生活，一年后，他们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对方不在身边的日子。而那些刚刚建立的新的习惯也在悄悄地变化起来。

清晨，他渐渐忘记拨打她的电话喊她起床，而她在接到他偶尔的电话后，也一边拉着靴子上的拉链一边匆匆回答，我早醒了，要急着去开会。

傍晚，她常常因为坐在车上打盹而错过了下车，然后一边给好友打电话一边抱怨自己的疏忽，可是她已经不习惯和他讲起自己的遭遇。

晚上，他还是习惯在下班后去附近的饭馆吃饭，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这里的红烧肉，如果红烧肉没有甜味，他不能想象自己是否还会习惯。

有的时候，他还是习惯提醒她尽量少动凉水，但是当他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她会告诉他自己不能忍受天天在饭馆吃饭，已经决定开厨了。

深夜，他们已经不再习惯把自己的时间交给电视，他在朋友的邀请下常常出入于酒吧，而她则买了电脑，她发现上网比电视更加有趣。

他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对方不在身边，以为这种习惯预示着爱情的终结。他们不习惯接受这样的结局，因此希望对方能够放弃工作来到自己的城市，可是两人的答案竟出乎意料地相同，不，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工作，这里的生活，我很难改变。

无奈中，他们选择了分手。

分手后的一天清晨，他习惯性地看了下自己的手机，手指在不经意间便摁出了她的号码，来不及拨通，他便匆匆挂断，这只是习惯，他想。

还是在这一天的傍晚，听到一声清脆的手机短信音，他习惯性地看了下手机，她是否已经安全到家？没有平安短信，他习惯性地开始坐立不安。

而在另一座城市，此时的她正闲逛在超市，她的购物篮中放着鸡蛋和西红柿，可是她习惯性地拿起了一块很新鲜的五花肉，然后突然想起，自己从来不喜欢吃肉。

当夜幕降临，这一天他不知道为什么不愿出去喝酒，而她也没有了兴致上网，他们都坐在各自的电视机前，她拿着遥控器习惯性地换着台，而他则将遥控器放在身边，仿佛等着谁将它拿起，然后，频繁换台。

他们都想，也许刚刚分手，自己还没有习惯完全没有对方的生活。但时间总会让自己习惯。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打电话给她，话题轻松语气却很吃力，怎么了？她疑惑地问。我刚刚和朋友喝过酒，有点胃疼。她突然紧张起来，你本来就不能喝酒！她大声责怪他，现在怎样？要不要紧？旁边有人能送你去医院吗？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依然还是那样关心他，她想起自己的父亲就是因为喝酒导致胃出血而住进了医院，可是，现在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如果他的胃真的出血了那将是很可怕的事情。她吓得哭了起来，如果我在你身边就好了，起码你可以不用喝酒，就算喝酒也会有人送你去医院。她一边哭一边自责，他故装轻松地笑了，但她分明听到他掩饰不住的低声呻吟。我没事，没有你想象那么严重。

挂了电话后，他吃了点药又在床上躺了两个多小时后感觉好多了，他想起她刚才带着哭腔的语调，心里突然觉得暖暖的，虽然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可他更习惯和往常一样接受她的关心。他拨通了她的电话。

可是，电话关机。

她的电话从来不会关机，她曾开玩笑地说，如果我没有发生意外，我的手机24小时都会为你而开，让你不会因为找不到我而担心。

可是她的电话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关机？难道是被小偷偷了去？或者？他想起了她刚才的语气那么焦急，他又想起他们通话时她正好走在大街上。

一种不详的预感让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飞快地拦了一辆出租车就奔向机场，他要在最快的时间内回到她的身边，看看她是否安全，他突然发现自己永远都不会习惯她突然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他决定要回到她的身边。

刚到机场，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的号码，她的声音，她急急地说，我刚下飞机，已经来到你的城市，你的胃还疼吗？他不能自已地捂着眼哽咽起来。小傻瓜，他哭着说。

见面时，他们习惯地紧紧拥在了一起，他们知道彼此再也不会分开，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爱对方。

 

 

作者：毕武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