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艺术品经验鉴定系统面临的问题与困境

　　以往的中国书画鉴定者主要靠经验，所以就有了“经验鉴定系统”的称谓。此“系统”的大家杨仁恺曾说：“鉴定的本质是经验”，但是大量的事实证明经验的作用是有限的，有时候仅凭经验鉴定书画是会导致失误的。杨仁恺的书画鉴定经验非常丰富，难得有人可以与其相比。可是，他晚年却在“河南石鲁假画案”中看走了眼，当时看走眼的还有其他几位书画专家和收藏者。这个制售石鲁假画多达千幅的大案被河南警方成功破案后所产生的影响力，以及其他经验鉴定家一次次失误与纠纷所产生的社会影响，对中国书画经验鉴定系统无疑是一次次重创。当然，不能因为确有学问的专家偶“走麦城”就否定他们一生的业绩与英明，也不能因为艺术品经验鉴定系统存在欠缺与失误，就否定这一系统的历史贡献和现实作用。中国书画经验鉴定以及瓷器、青铜噐等各类艺术品鉴定的经验积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各种历史文献和现当代学术专著、论文以及口头传授的知识与经验，依然在现实社会中发挥着积极作用，理应得到支持与尊重，但是我们又必须正视以下问题及困境。

　　中国书画鉴定群体的现有实力难以抵挡艺术赝品泛滥的大潮，其专业队伍需要加强，业务人员素质極待提高。所以，曾有人建议迅速扩充鉴定群体，请专家们多办培训班，尽快传授经验，培养人才。但是这个建议受到了质疑，且不说专家面对赝品泛滥的大潮有无妙方与良药?他们各自识别赝品的水平与业绩如何?就说书画鉴定家的成长需要熟识大量书画原作这一点，中国书画的古代经典藏品散布在海内外各地博物馆及藏家手里，当代书画家的作品往往也并不都保留在创作者手中。所以不管是古代作品，还是当代作品，有机会能多看到一部分就很不容易，欲看全部毫无可能。辨伪需先识真，对原作真品的认知程度往往决定着应对膺品、仿品、复制品的识别水平。由于每一位艺术品鉴定家面对原作真品的研究条件或机会都是有限的，甚至对自己最熟悉的几位书画家的作品研究也是有限的。所以，一个人有可能成为某一类作品、某一时期作品的鉴定专家，也可能成为某一位或某几位书画家作品的鉴定专家，但不可能成为无所不能的书画鉴定超人。培养一位高水平的书画鉴定专家就很难，若要培养出一批则更难。也曾有人建议：让专业院校扩大书画鉴定专业招生，尽快培养书画鉴定专业人才。这个建议也受到了质疑，在中国书画鉴定学科待建的背景下，即使有几家院校开设了书画鉴定专业，毕业生们的专业素质能达到什么水平呢?这些学生走向社会后应对赝品大潮的实际工作能力怎样呢?还有，面对赝品泛滥的严重灾情，中国艺术品行业若等待新人成长等得起吗?

　　目前，关于中国书画鉴定的书籍已经出版了许多种，其内容大都是一些经验总结和案例分析，业内人士期盼的书画鉴定学著作至今尚未出现。这是因为中国书画鉴定研究者的视野长期受到历史条件的局限，迈向学科建设的科研条件一直不够成熟。杨仁恺著的《中国书画鉴定学稿》，曾力图将中国书画鉴定专业由经验积累的层面推向更高的学科建设层面，虽然这部学术专著在理论设计方案和学术观念方面尚存在不足，但是这部2000年出版问世、装祯设计十分质朴的著作，无疑是当时中国书画鉴定学研究的巅峰之作。杨仁恺在此书中将书画鉴定的种种方法概括为四个字：“科学论证”，应该说这是一个重要的论断，它具有让中国书画鉴定专业由“经验+直觉”的层面向“科学论证”的层面转换与提升的意图，这对中国书画鉴定理论建设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但是，实践证明“科学论证”是无法在传统的经验鉴定模式中实现的，在实践与理论的反复验证中人们会逐步觉悟——鉴定的本质是科学的态度与方法，而不是经验。在经验的基础上“科学论证”高仿级别的赝品是危险的，“科学论证”的前提与基础是“科学取证”，而过去的、现在的中国书画鉴定实践与理论都欠缺“科学取证”这一环节。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在书画鉴定实践中缺少“科学取证”的环节，就容易出现鉴定错误。在书画鉴定理论中缺少了科学取证的内容，就必然显示出学科建设的严重缺失。在现行的书画鉴定专业及案件进入司法鉴定体系时，缺少了“科学取证”，则无法与“重证据”的法律原则相匹配，就很难得到司法认可。

　　我国书画鉴定界的老专家本来就不多，而今有的已去世，有的年高体衰，他们应对各类赝品的专业能力和精力必定是有限的。目前，全国的书画鉴定专业人员数量偏低，专业整体实力有限，即使他们竭尽全力苦苦奋战在一线，也没有能力击退这四面袭来的赝品大潮。 而且，许多仅凭经验的鉴定者，在鉴定高仿真作品时往往缺乏自信，时常不敢明确断言，习惯用留有余地的鉴定语。即使如此谨慎，有些资深的鉴定家还会因“走眼”招惹麻烦，而书画鉴定新手“走眼”则在情理之中了。至于书画家及其家属参与鉴定，也存在明显问题，他们不可能对其一生中的每一件作品都记忆犹新，偶尔鉴定错自己的作品也难免。何况确有一些书画家及其家属别有用心，故意不承认自家的作品，被人戏称为“掐死自家的孩子”。还有一些伪劣“鉴定家”，以盈利为目的，在社会上招摇撞骗，破坏了书画鉴定的群体形象。总之，专家鉴定、书画家本人鉴定、家属鉴定都在当下备受质疑，其整体公信力都不高。中国书画鉴定长期停滞在“眼学”目鉴的层面，缺少学科建设与科技支持。鱼龙混杂的中国书画鉴定群体，缺少正规的行业机构与组织系统，更缺少行业人员资质、行业标准、行业法规等方面的管理与保障。所以，有人曾质疑中国书画鉴定行业是否真正存在，或者说中国书画鉴定群体的目前状态是否可以称之为行业，是否具有社会公认的行业形象!

　　有些人认为：中国书画赝品制造者和销售者之所以如此猖狂，赝品泛滥的灾情之所以越来越严重，就是因为我国至今尚无权威的书画鉴定机构。甚至有人把批评的矛头指向有关部门的不作为。其实这个问题的关键不是有关部门不想作为，而是应否在条件不成熟的情况下“作为”，或者说应如何“作为”。在北京乃至全国各地，打着“鉴定中心”招牌的单位并不少见，标有书画鉴定业务的部门、自称书画鉴定家的人也很多。但是，他们鉴定高仿真书画赝品的结论往往很不统一，说真者或说假者都拿不出一锤定音的“铁证”来。凭经验靠直觉推测出的鉴定结果是不能让人们信服的，更不应具有司法效力。法律面前要重证据。法院岂敢依据推测出来的鉴定结果判案!虽然早就有人呼吁建立权威的、具有司法资质的书画鉴定机构，但是在书画鉴定科学取证的技术条件尚未成熟时，不过早地、盲目地给书画鉴定机构司法资质是对的。

来源：雅昌艺术网专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