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到微信,
请点击右上角。
再选择[发送朋友]
或[分享到朋友圈]
2017-10-03 04:25
《典引》是班固后期的重要作品,梁昭明太子萧统编辑《文选》时,将《典引》归入“封禅”类,与司马相如《封禅文》、扬雄《剧秦美新》并列,成为东汉文学的“一代之典章”。[1] 《典引》与当时的政治、文化状况关系密切,带有显著的时代色彩,它不仅汉代时期对理解班固个人的生命历程,而且对把握整个东汉前期的文学进程,都是非常重要的,但关于这篇作品的写作年代等问题,学界尚未取得一致的意见,需要辨明。尤其引人注意的是,《文选》录有《典引》的序文,[2] 班固在这篇序文里交代了撰写《典引》的缘起,其中一些地方与《汉书》有关,体现了东汉前期文学、史学的意识形态特征,值得作深入的探讨。本文试从《典引》与章帝末年礼制建设的关系、《典引》的意识形态特征、《典引序》与《汉书》的关系等三个方面,对其进行讨论。
一、《典引》创作之时代
——兼论其与章帝末年礼制建设之关系
确定《典引》的创作时间,是对其进行讨论的前提。在《文选》所录的《典引序》中,提到了明帝“永平十七年”等字眼,但那只是班固下笔时追溯往事,“永平十七年”并非《典引》的写作时间。[3] 确定《典引》的年代,必须从《典引》本文寻找证据,在这方面,唐代章怀太子李贤的《后汉书注》为我们提供了不少线索。
章怀太子在注释《典引》有关礼制及祥瑞的内容时,征引了很多史事,而且常常有明确的纪年,这些有助于我们考证《典引》的创作时间。注释中有关礼制方面的内容,如《典引》“燔瘗县沈,肃祗群神之礼备”两句,章怀注云:“《尔雅》曰:‘祭天曰燔柴,祭地曰瘗埋,祭山曰庋县,祭川曰浮沈。’肃祗,恭敬也。《封禅书》曰:‘汤武至尊,不失肃敬。’元和中诏曰:‘朕巡狩岱宗,柴望山川。’”这里所说的元和中诏曰云云,指的是元和二年(85)二月章帝东巡颁布诏书之事,详见《后汉书》卷三《章帝纪》。有关祥瑞方面的内容,如“是以凤皇来仪集羽族于观魏,肉角驯毛宗于外囿,扰缁文皓质于郊,升黄晖采鳞于沼,甘露宵零于丰草,三足轩翥于茂树”一段,章怀太子注云:
《尚书》曰:“凤皇来仪。”元和二年诏曰:“乃者凤皇鸾鸟比集七郡。”羽族谓群鸟随之也。观魏,门阙也。肉角谓麟也。伏侯《古今注》曰:“建初二年,北海得一角兽,大如麕,有角在耳间,端有肉。又元和二年,麒麟见陈,一角,端如葱叶,色赤黄。”扰,驯也。缁文皓质谓驺虞也。《说文》曰:“驺虞,白虎,黑文,尾长于身。”《古今注》曰:“元和三年,白虎见彭城。”黄晖、采鳞谓黄龙也。建初五年,有八黄龙见于零陵。《古今注》曰:“元和二年,甘露降河南,三足乌集沛国。”轩翥谓飞翔上下。
文中出现了元和二年(85)、三年(86)等时间线索,值得留意。又如“若乃嘉谷灵草,奇兽神禽,应图合谍,穷祥极瑞者,朝夕垧牧,日月邦畿,卓荦乎方州,羡溢乎要荒”一段,章怀太子注云:
嘉谷,嘉禾。灵草,芝属。《古今注》曰:“元和二年,芝生沛,如人冠大,坐状。”章和九(“九”当作“元”)年诏曰:“嘉谷滋生,芝草之类,岁月不绝。”奇兽神禽谓白虎、白雉之属也。建初七年,获白鹿。元和元年,日南献生犀、白雉。言应于瑞图,又合于史谍也。
其中出现的元和二年(85)等字眼,也值得注意。这些带有明确时间标志的注释,对我们确定《典引》的作年非常关键。由以上注释可以看到,章怀太子李贤关于章帝建初、元和年间祥瑞之事的注释,常常引据伏侯《古今注》。“伏侯”是章怀太子对东汉儒生伏无忌的尊称,伏无忌为伏晨之子,出身汉代儒学盛门伏氏一族,主要生活在顺、桓时期。无忌传家学,博物多识,顺帝时为侍中、屯骑校尉,“自采集古今,删著事要,号曰《伏侯注》”。[4]
《伏侯注》即是伏无忌所撰的《古今注》,此书《隋书·经籍志》与《旧唐书·经籍志》均著录为八卷,从章怀太子注云其书八卷,“见行于今”[5] 来看,《古今注》在初唐时尚为完帙,但《新唐书·艺文志》即著录为三卷,可见其书当散佚于唐末。[6]《古今注》叙事断限“上自黄帝,下尽汉质帝”,[7] 说明伏无忌撰写《古今注》的时间当在桓帝时期,这很可能是他校书东观时完成的一部著作。
作为当代人对当代史事的记录,《古今注》关于东汉历史的记载具有很高的信度,书中所载祥瑞之事,《东观汉记》往往也有相应的记载,如:
章帝元和元年,日南献白雉、白犀。
章帝元和二年,凤皇三十九、麒麟五十一、白虎二十九、黄龙四、青龙、黄鹄、鸾鸟、神马、神雀、九尾狐、三足乌、赤乌、白兔、白鹿、白燕、白鹊、甘露、嘉瓜、秬秠、明珠、芝英、华平、朱草、木连理实,日月不绝,载于史官,不可胜纪。
章帝元和二年,三足乌集沛国。
三年,代郡高柳乌子生三足,大如鸡,色赤,头上有角,长寸余。五月戊申,诏曰:“乃者白乌、神雀、甘露屡臻,降自京师。”又有赤乌、白燕。
元和三年,白虎见彭城。
章帝章和元年,嘉谷孳生。
章和中,有华平生也。
章帝时,白狐见,群臣上寿。
章帝时,嘉禾、嘉麦,日月不绝。[8]
章怀太子注对《古今注》相关史事的征引及《东观汉记》的记载,可以帮助我们判断《典引》创作的时代。《典引》中有关祥瑞史事的最晚记载,是章怀太子引伏无忌《古今注》以及《东观汉记》中的“元和三年,白虎见彭城”。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在李贤看来,班固的《典引》当作于章帝元和三年(86)左右。
《典引》还讲到了“巡靖黎蒸,怀保鳏寡之惠浃”之事,据章怀太子注,这是指章帝元和年间的巡狩活动。巡狩谓天子巡行、视察四方,《尚书·尧典》:“岁二月,东巡守,至于岱宗,柴。”伪孔传:“诸侯为天子守土,故称守,巡行之。……岱宗,泰山,为四岳所宗。燔柴祭天告至。”《孟子·梁惠王下》:“天子适诸侯曰巡狩。巡狩者,巡所守也。”章帝在位凡四巡狩:元和元年(84)南巡,二年(85)东巡,三年(86)北巡、西巡,崔骃曾作《四巡颂》以纪其盛,班固也作有《南巡颂》和《东巡颂》。在汉代人看来,“东方物所始生,西方物之成孰。夫作事者必于东南,收功实者常在西北”,[9] 章帝巡狩四方,先东南而后西北,可能也有类似的含意。天子巡狩的一大目的是布德教于四方,崔骃《北巡颂》称之为“圣泽流浃,黎元被德”,[10] 这正与《典引》“巡靖黎庶,怀保鳏寡之惠浃”的意思相吻合。由此可见,《典引》的创作时间当在章帝的巡狩活动结束之后不久,即元和三年(86)八月西巡之后的当年(86)或下一年(87)。
除了章怀太子注中所引的史事,还有其它线索表明《典引》作于章帝元和末年。《典引》云:“然后宣二祖之重光,袭四宗之缉熙。神灵日烛,光被六幽,仁风翔乎海表,威灵行于鬼区,慝亡迥而不泯,微胡琐而不颐。”其中,“仁风翔乎海表,威灵行于鬼区”两句,几乎与章帝元和四年(即章和元年)七月壬戌《改元章和诏》中的句子完全相同,诏书云:
朕闻明君之德,启迪鸿化,缉熙康乂,光照六幽,讫惟人面,靡不率俾,仁风翔于海表,威霆行乎鬼区。然后敬恭明祀,膺五福之庆,获来仪之贶。朕以不德,受祖宗弘烈。乃者凤皇仍集,麒麟并臻,甘露宵降,嘉谷滋生,芝草之类,岁月不绝。朕夙夜祗畏上天,无以彰于先功。今改元和四年为章和元年。[11]
它以温和典雅的笔调,渲染了章帝的德治思想。除了“仁风”二句外,诏书中的“甘露宵降,嘉谷滋生,芝草之类,岁月不绝”等句子,也与《典引》中“甘露宵零于丰草”,“嘉谷灵草,……卓荦乎方州,羡溢乎要荒”等词句十分吻合,笔者怀疑此诏就出自班固之手,其中一些字句是对《典引》内容的改编。[12] 这条线索表明,《典引》当与这篇诏书产生于同一时期,即元和末年。
《典引》中讲到的巡狩以及篇末班固建议举行的封禅大典,都与章帝末年的礼制复兴运动有关,从某种意义上说,《典引》正是章帝末年礼制复兴运动的产物。
章帝在元和年间复兴礼制,其时间点的选择值得注意。从东汉建立到章帝元和年间,恰好六十年左右。在中国古代政治文化中,“世”(三十年)的观念非常重要,孔子曾经说,“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13] 即以三十年为界限。汉代的礼制建设,也每每与三十年、六十年等时间标志相关。西汉时期,汉武帝就是选择在汉兴六十余年时开始一场礼制运动的。《汉书》卷二五上《郊祀志上》:“武帝初即位(前140),尤敬鬼神之祀。汉兴已六十余岁矣,天下艾安,缙绅之属皆望天子封禅改正度也。而上乡儒术,招贤良。赵绾、王臧等以文学为公卿,欲议古立明堂城南,以朝诸侯,草巡狩、封禅、改历、服色事,未就。”到了东汉仍然如此,《汉书》卷二二《礼乐志二》云:“及王莽为宰衡,欲耀众庶,遂兴辟雍,因以篡位,海内畔之。世祖受命中兴,拨乱反正,改定京师于土中。即位三十年,四夷宾服,百姓家给,政教清明,乃营立明堂、辟雍。”描述莽、汉之间的礼制变迁,也是以光武帝即位三十年作为一个时代标志。章帝元和二年(85),距离光武帝即位恰好六十年,这与武帝即位距汉兴六十年的情形类似,可见章帝选择这个时间复兴礼制并非偶然。
关于元和年间礼制运动兴起的动因与背景,《后汉书》卷三五《曹褒传》是这样记载的:
(褒)征拜博士。会肃宗欲制定礼乐,元和二年下诏曰:“《河图》称‘赤九会昌,十世以光,十一以兴。’《尚书·琁机钤》曰:‘述尧理世,平制礼乐,放唐之文。’予末小子,托于数终,曷以缵兴,崇弘祖宗,仁济元元?《帝命验》曰:‘顺尧考德,题期立象。’且三五步骤,优劣殊轨,况予顽陋,无以克堪,虽欲从之,末由也已。每见图书,中心恧焉。”褒知帝旨欲有兴作,乃上疏曰:“昔者圣人受命而王,莫不制礼作乐,以著功德。功成作乐,化定制礼,所以救世俗,致祯祥,为万姓获福于皇天者也。今皇天降祉,嘉瑞并臻,制作之符,甚于言语。宜定文制,著成汉礼,丕显祖宗盛德之美。”章下太常,太常巢堪以为一世大典,非褒所定,不可许。
帝知群僚拘挛,难与图始,朝廷礼宪,宜时刊立。明年,复下诏曰:“朕以不德,膺祖宗弘烈。乃者鸾凤仍集,麟龙并臻,甘露宵降,嘉谷滋生,赤草之类,纪于史官。朕夙夜祗畏,上无以彰于先功,下无以克称灵物。汉遭秦余,礼坏乐崩,且因循故事,未可观省,有知其说者,各尽所能。”褒省诏,乃叹息谓诸生曰:“昔奚斯颂鲁,考甫咏殷。夫人臣依义显君,竭忠彰主,行之美也。当仁不让,吾何辞哉!”遂复上疏,具陈礼乐之本,制改之意。
《礼记·乐记》云:“王者功成作乐,治定制礼。”经过光武、明帝两代的经济复苏和文化建设,章帝时期已经具备了制礼作乐的现实条件。[14] 从上面的引文也可以看到,章帝在元和二年(85)、三年(86)之间征询诸儒,准备制礼作乐的急迫心情。除了征询曹褒以外,章帝也征询过贾逵、班固等人,这即是《典引》中提到的“包举艺文,屡访群儒”之事。而当时流行的纬书所宣扬的思想观念,如《河图》中的“赤九会昌,十世以光,十一以兴”,《尚书·琁机钤》中的“述尧理世,平制礼乐,放唐之文”等文字,[15] 也给了章帝很大的思想压力。光武帝刘秀是汉高祖刘邦的九世孙,明帝是第十代,章帝是第十一代。[16] 所谓“十一以兴”,是上天赋予章帝文化振兴的使命。但章帝如何“兴”,如何“平制礼乐”,却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这些步骤是自建初末年至元和年间逐步实现的。
章帝时期礼制改革的中心内容主要有改元、正历、巡狩等,重大事件依次是:建初九年(84)改元为元和元年;元和二年(85)实行“四分历”;[17] 元和年间先后四次巡狩:元年(84)南巡,二年(85)东巡泰山,三年(86)北巡、西巡。东巡又与改行四分历有关,这是延续了《尚书·尧典》的旧制。章帝在元和二年(85)的诏书中提到:“《书》曰:‘惟先假王正厥事。’又曰:‘岁二月,东巡狩,至岱宗,柴,望秩于山川。遂觐东后,叶时月正日。’祖尧岱宗,同律度量,考在机衡,以正历象,庶乎有益。”[18] 改元、正历、巡狩三事,班固在《典引》中提到了两件,其一是巡狩,已见前述,其二是正历,如“乃使虔鞏劳谦,兢兢业业,贬成抑定,不敢论制作。至令迁正黜色宾监之事,焕扬宇内;而礼官儒林屯朋笃论之士,而不传祖宗之仿佛。虽云优慎,无乃葸欤!”一段话,其中“迁正黜色宾监”一句,“迁正”即改太初历为四分历,“黜色”即易服色,“宾监”是复合词,宾即宾礼,意谓“殷、周二王之后为汉之宾”,监即监戒,“视殷、周之事以为监戒”,[19] 宾礼二王之后是汉代皇帝展现政治道德的重要内容。接下来,班固说这些事情已经完成,而且“焕扬宇内”,但那些礼官儒林之士却未予重视,在班固看来,这不免太过谨慎了。
在元和三年(86)八月章帝西巡之际,改元、正历、巡狩等事均已完成,唯一的遗憾就是“封禅”大典尚未实行。[20] 因此班固在元和末年(86或87)创作了这篇《典引》,劝章帝尽快实行封禅之事,[21] 其中讲到“屡访群儒,谕咨故老,与之乎斟酌道德之渊源,肴核仁义之林薮,以望元符之臻焉”等等,显然是班固有意的劝导。虽然《典引》与司马相如《封禅书》、扬雄《剧秦美新》一样,都是颂扬功德之作,但因班固对于当时朝臣的萎靡表现心存不满,因此语带讥讽。
二、“义吐光芒 辞成廉锷”
——《典引》的意识形态特征
在班固的一生中,文学创作和历史编纂可以永平五年(62)为界限,分为前后两个阶段。前期身份相对自由,主要是个体抒情和私人著述,后期则成为官方御用的宫廷文人,文学创作和历史编纂明显地带有意识形态的特征。为清楚地观察班固思想的演进,下面将班固主要的学术和文学活动,列述如下:
光武帝建武八年(32),班固生。
建武三十年(54),班固父亲班彪卒,班固时年23岁,归扶风安陵服丧,作《幽通赋》,并开始编撰《汉书》。
建武中元二年(57),班固服丧期满,适逢君主易代。明帝即位后,以母弟刘苍为骠骑将军。班固奏记东平王刘苍,推荐人才。
明帝永平五年(62),班固被明帝召为兰台令史,撰写《汉书》。
永平中为郎,作《答宾戏》。
永平十五年(72),与马严等撰写《光武本纪》。
永平十七年(74),班固作《神雀颂》、《汉颂》。
章帝建初四年(79),参加白虎观会议,撰写《白虎通德论》。
建初七年(82),班固上《汉书》。
建初八年(83),班固作《两都赋》。
元和元年(84)秋,章帝南巡祭祖,班固作《南巡颂》。
元和二年(85)章帝东巡,班固作《东巡颂》。
元和三年(86),班固参与议定礼制。
元和三年(86)正月,章帝先东巡,后北巡。八月,章帝西巡,幸河东。班固《典引》作于本年八月以后。
元和四年(87)七月,班固为章帝起草诏书,不久以母丧去官。
和帝永元元年(89)六月,班固被车骑将军窦宪辟为中护军,随窦宪北伐匈奴,作《封燕然山铭并序》,纪汉威德。九月窦宪北伐还师,班固作《窦将军北征颂》。
永元二年(90)七月,班固随窦宪征讨西羌、出屯凉州,作有《与窦宪笺》。
永元四年(92)六月,和帝诛窦宪一党。班固因为曾得罪洛阳令种兢,受到窦宪一案的牵连,卒于狱中。
由以上班固生平大事的编年可以看到,永平五年(62)是班固人生中的一大转折,一如下狱腐刑对司马迁及《史记》的影响之深之巨。在永平五年(62)之前,班固继承父亲班彪的事业,在扶风安陵潜心撰写《汉书》,此时《汉书》编纂不过是班氏家族内部的事情。但从永平五年(62)明帝召班固为兰台令史开始,班固的身份转变为一名官方学者,著述的立场也带有了显著的官方色彩,从《典引序》对《史记》的评论中,我们可以清楚看到这一点。与此同时,《汉书》的编纂,也由私人撰述转变为官方行为,这是《汉书》编撰思想的根本性转折。乔治忠先生认为,中西古代史学最根本的区别是,中国具有西方所没有的制度化、组织化的官方史学,[22] 从正史的传统来说,班固的《汉书》就是一个开端。《汉书》作为历代“正史”的第二部,在历史编纂中明确接受官方的指导,从根本上改变了《史记》“一家之言”的传统,这是汉代史学的巨大变化。
与史学撰著的立场转变一致,班固的文学创作也有类似的变化,呈现出官方意识形态的特征。如创作于永平年间的《答宾戏》,虽然是一篇表达个人感情的作品,班固却极力讴歌明帝时期的盛世景象,为王朝的政治行为作辩护,成为官方意识形态的喉舌,与前代同类作品如东方朔《答客难》、扬雄《解嘲》有很大不同。《典引》中的符命和祥瑞思想,更具有典型的意识形态特征,关于祥瑞上文已经讲过,下面主要分析一下《典引》中的符命思想。
东汉前期尤其是东汉初年,关于政权合法性的意识形态斗争非常激烈。一种意见是要取代刘氏,另立新朝,他们的理论根据是《国语》里的“一姓不再兴”,[23] 即一个王族或皇族在失去政权后不会再次复兴。在新莽篡夺汉室的历史背景下,这种观念具有很大的号召力,迎合了一些割据者如隗嚣的青睐。他表面上从称建武年号,实则内怀异心,试图建立对抗光武帝刘秀的合纵联盟,使辩士张玄游说河西曰:“更始事业已成,寻复亡灭,此一姓不再兴之效。” [24] 更始帝刘玄的勃兴和速亡,成为隗嚣集团“一姓不再兴”理论的最好注脚。
与“一姓不再兴”相对立的是“汉家再受命”的政治观念。西汉哀帝建平二年(公元前5)六月,待诏夏贺良等言《赤精子谶》“汉家历运中衰,当再受命”,宜改元易号。于是哀帝改号为太初元将元年,称“陈圣刘太平皇帝”,以厌胜之。[25] 这一措施的施行,并没有挽救西汉日渐衰亡的命运。随后王莽的乱政,使一般民众由对圣人的热烈期待转为极度的失望。新莽末年,“汉家再受命”的观念重又深入人心,如《后汉书》卷一一《刘玄传》:“今皆云刘氏真人,当更受命。”[26] 《后汉书》卷二九《郅恽传》:“汉必再受命,福归有德。如有顺天发策者,必成大功。”光武帝刘秀巧妙地利用了这一社会心理,他最初从南阳起兵时,就是受了李通等“刘氏复起,李氏为辅”之说的鼓动,而其即位,则以彊华奉赤伏之符,符云:“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27] 这些鼓吹“天命”的举动,使刘秀集团蒙上了一层浓厚的神学面纱。
与此相应,心系汉室的文人亦为之鼓吹,东汉初年班彪创作的《王命论》就是一篇东汉王朝合法性的政治宣言。《王命论》写作的年代,约在建武五年(29)班彪依隗嚣时。在这篇文章里,班彪既反思了新莽之祸与汉祚之失,又竭力维护汉室的正统地位。[28]《王命论》的主要内容是论述“汉德承尧,有灵命之符,王者兴祚,非诈力所致”。[29] 论点主要有两个,一是强调正统,论述汉德的合法性,认为汉刘承尧之后,“氏族之世,著于春秋”。一是强调符命,认为汉朝与尧相同,在“五德”中为火德。高祖早年夜行,曾醉斩白蛇,乃有一老妪夜哭,自称其子为白帝子,化为蛇,当道,为赤帝子所斩,此即班彪所云“始起沛泽,则神母夜号,以章赤帝之符”。“赤帝之符”,是上天预示高祖刘邦受命的符兆,同时也是班彪有意对东汉初年流行的“赤伏符”的回应。[30] 刘汉既然是圣王之后,又有天命相助,他人当然无法力争,所谓“神器有命,不可以智力求”,即使“勇如信、布,强如梁、籍,成如王莽,然卒润镬伏锧,烹醢分裂,又况么麼不及数子而欲闇干天位者也”。[31]
阅读《王命论》,我们可以感受到其中浓厚的神学色彩,以及“宏大叙事”的文体特征。从《王命论》开始,这种色彩和特征也笼罩着整个东汉前期,这是《王命论》带给东汉文学的新特点。如杜笃《论都赋》云“天命有圣,托之大汉。大汉开基,高祖有勋,斩白蛇,屯黑云,聚五星于东井,提干将而呵暴秦”,[32] 这是描写汉高祖刘邦应运而兴之时的符命与天象。又如班固《东都赋》描写光武帝初兴之时:“故下人号而上诉,上帝怀而降监,乃致命乎圣皇。于是圣皇乃握乾符,阐坤珍。披皇图,稽帝文。赫然发愤,应若兴云。”[33] 同样富有神学色彩和宏大叙事的文体特点。这种特点尤其表现在班固的《典引》里,《典引》开篇就描绘了一个皇权天授、汉继尧后的宏伟画卷:
太极之原,两仪始分,烟烟煴煴,有沈而奥,有浮而清。沈浮交错,庶类混成。肇命人主,五德初始,同于草昧,玄混之中。逾绳越契,寂寥而亡诏者,《系》不得而缀也。厥有氏号,绍天阐绎者,莫不开元于大昊皇初之首,上哉夐乎,其书犹可得而修也。亚斯之世,通变神化,函光而未曜。
若夫上稽乾则,降承龙翼,而炳诸《典》《谟》,以冠德卓踪者,莫崇乎陶唐。陶唐舍胤而禅有虞,虞亦命夏后,稷、契熙载,越成汤、武。股肱既周,天乃归功元首,将授汉刘。[34]
《王命论》、《东都赋》不过是将帝王神格化,《典引》则更进一步推进,从开天辟地说起,可谓变本加厉。蔡邕《典引注》云:“典引者,篇名也。典者,常也,法也。引者,伸也,长也。《尚书疏》:尧之常法,谓之尧典。汉绍其绪,伸而长之也。”[35] 可见班固巧妙地将自己的王命思想隐含在《典引》的篇题里面了,虽然学界一般多将《典引》与《封禅文》放在一起讨论,但实际上这篇文章与《王命论》关系更为密切。不仅如此,班固还以刘向《高祖颂》为基础,在《汉书·高祖纪赞》中列出了一份详细的汉为尧后的家谱世系来,最后总结说:“汉承尧运,德祚已盛,断蛇著符,旗帜上赤,协于火德,自然之应,得天统矣”,这显然是对刘汉天命的极力揄扬。
符命思想在东汉初年的流行不是偶然的,它渊源于战国秦汉以来的政治环境以及王莽时期流行的符命思想。战国秦汉以来,三统、五德之说成为儒生、方士游说侯王,获取利禄的工具。[36] 西汉后期以来,儒家变法改制的思想日嚣尘上,最终导致王莽的篡位。王莽在篡位之前,为了宣扬自己的“天命”,更炮制出一大批宣扬符命的谶纬之书,当时“谈说之士用符命称功德获封爵者甚众”。[37] 光武帝建立的东汉王朝结束了西汉元、成以来复古改制的政治思潮,整个国家的意识形态重新统一于今文经学的神龛之下。在政治实践中,光武帝奉行了外托符命以神化政权,内用文吏以推行法治的两手政策。[38] 建武三十二年(即建武中元元年,公元56年),光武帝乃以纬书所示行封禅之礼。司马彪《续汉书·祭祀志上》曰:“三十二年正月,上斋,夜读《河图会昌符》,曰‘赤刘之九,会命岱宗。不慎克用,何益于承。诚善用之,奸伪不萌。’感此文,乃诏(梁)松等复案索《河》、《雒》谶文言九世封禅事者。松等列奏,乃许焉。”本年二月,光武帝乃封禅泰山。四月,以建武三十二年为建武中元元年(56),“宣布图谶于天下”。[39] 直到明帝、章帝时期,符命思想还有回响。东平王刘苍在永平三年(60)作《武德舞歌诗》,赞颂了光武帝“建立三雍,封禅泰山。章明图谶,放唐之文”[40]的历史功绩,又撰《光武受命中兴颂》,明帝命贾逵为之作注。班固的《典引》,正是由这样一种时代思潮所孕育出来的。
刘勰曾经评“封禅”体云:“兹文为用,盖一代之典章也。构位之始,宜明大体,树骨于训典之区,选言于宏富之路,使意古而不晦于深,文今而不坠于浅,义吐光芒,辞成廉锷,则为伟矣”,又称“《典引》所叙,雅有懿采,历鉴前作,能执厥中,其致义会文,斐然余巧”。[41] “义吐光芒、辞成廉锷”八字,指出了《典引》宗经矩圣、典雅渊懿的特点,我们不能否认,这种耀眼的光芒,有不少是官方意识形态所赋予它的。
三、《典引序》与《汉书》之关系
最后,我们讨论一下《典引序》与《汉书》的关系,为便于论述,先将《典引》的序文抄录如下(根据意思,笔者将其分为两段):
臣固言:永平十七年,臣与贾逵、傅毅、杜矩、展隆、郗萌等,召诣云龙门,小黄门赵宣持《秦始皇帝本纪》问臣等曰:“太史迁下赞语中,宁有非耶?”臣对:“此赞贾谊《过秦篇》云,向使子婴有庸主之才,仅得中佐,秦之社稷未宜绝也。此言非是。”即召臣入,问:“本闻此论非耶?将见问意开寤耶?”臣具对素闻知状。诏因曰:“司马迁著书成一家之言,扬名后世,至以身陷刑之故,反微文刺讥,贬损当世,非谊士也。司马相如洿行无节,但有浮华之辞,不周于用,至于疾病而遗忠,主上求取其书,竟得颂述功德,言封禅事,忠臣效也。至是贤迁远矣。”
臣固常伏刻诵圣论,昭明好恶,不遗微细,缘事断谊,动有规矩,虽仲尼之因史见意,亦无以加。臣固被学最旧,受恩浸深,诚思毕力竭情,昊天罔极!臣固顿首顿首。伏惟相如《封禅》,靡而不典;杨雄《美新》,典而亡实。然皆游扬后世,垂为旧式。臣固才朽不及前人,盖咏云门者难为音,观隋和者难为珍。不胜区区,窃作《典引》一篇,虽不足雍容明盛万分之一,犹启发愤满,觉悟童蒙,光扬大汉,轶声前代,然后退入沟壑,死而不朽。臣固愚戆,顿首顿首。[42]
《序》文由永平十七年(74)班固与明帝关于《史记·秦始皇本纪》的问答开始,到“至是贤迁远矣”,所讲的内容主要与明帝有关。针对明帝提出的司马迁《秦纪》赞语的是非问题,班固指出,司马迁的话源出贾谊《过秦论》,两人在秦政与汉德的评价问题上意见都不正确。班固既批评了贾谊《过秦论》中“向使子婴有庸主之才,仅得中佐,秦之社稷未宜绝也”的说法,也批评了司马迁著《史记》“微文刺讥,贬损当世”的做法。[43] 在班固作出回应之后,明帝与班固单独谈了一次话,并以诏书的形式发布了对司马迁《史记》的判断,其中谈到了西汉二司马的优劣问题:在明帝看来,司马迁虽然撰写了《史记》,但由于其中有讥刺武帝的内容,其思想境界远不如司马相如,因为司马相如临终时还念念不忘武帝的封禅大典,完成《封禅文》以俟武帝之用。[44] 值得我们留意的是明帝诏问班固的时机,永平十七年(74),正是班固撰写《汉书》的时间,在完成当代史——明帝交给他的撰定《建武注记》的任务之后,[45] 班固全力以赴投入到《汉书》的写作中去。在这个敏感时刻,明帝与班固讨论《史记·秦始皇本纪》末的赞语以及司马迁对武帝的态度问题,显然带有警告和预防之意。
从“臣固常伏刻诵圣论”至段末,主要是针对章帝而言。班固首先肯定了明帝的意见,然后袒露心迹:“臣固被学最旧,受恩浸深,诚思毕力竭情,昊天罔极!臣固顿首顿首。伏惟相如《封禅》,靡而不典;杨雄《美新》,典而亡实。然皆游扬后世,垂为旧式。臣固才朽不及前人,盖咏云门者难为音,观隋和者难为珍。不胜区区,窃作《典引》一篇,虽不足雍容明盛万分之一,犹启发愤满,觉悟童蒙,光扬大汉,轶声前代,然后退入沟壑,死而不朽。”这段文字意思显豁,不需要作太多的说明,主要是班固自陈家学久长,受汉恩最深,希望借撰写《典引》之事有所回报,“被学最旧”一句中的“旧”即“久”意(见五臣李周翰注)。班固之所以在章帝元和末年撰写《典引》时重提旧事,与章帝时期特殊的文化环境有关。章帝对《史记》比较重视,曾诏令杨终删《太史公书》为十余万言。[46] 而且关于汉武帝的评价问题,也是当时舆论关注的焦点之一。[47]
除了前面提到的明帝关于太史公司马迁的评骘褒贬,以及班固自陈心迹的一段话外,《典引序》里还有一段班固对明帝“圣论”的具体回应:“臣固常伏刻诵圣论,昭明好恶,不遗微细,缘事断谊,动有规矩,虽仲尼之因史见意,亦无以加。”所谓“圣论”,五臣刘良注曰:“圣论,云司马迁非义士之论也。”但接下来的几句话,因为意思比较隐晦,所以不太为人注意,或者即使留意,也让人难喻其旨。在笔者看来,这段话其实是班固有关撰写《汉书》的“夫子自道”,只有结合班固曾经从事而且已经完成的《汉书》编纂工作,上下文才能得到圆满的解释。
在建武三十年(54)父亲班彪去世后,班固即归扶风安陵服丧,同时潜心著述,续补班彪的《史记后传》,既而有人上书明帝,“告固私改作国史者,有诏下郡,收固系京兆狱,尽取其家书。先是扶风人苏朗伪言图谶事,下狱死。固弟超恐固为郡所核考,不能自明,乃驰诣阙上书,得召见,具言固所著述意,而郡亦上其书”。[48] 明帝意识到,如果将《汉书》的撰写由个人行为转变为国家意志,政府可以由此掌握对西汉、新莽以及当代历史评价的主导权,从而避免司马迁《史记》的所谓“微文刺讥,贬损当世”。[49] 因此,明帝将班固“召诣校书部,除兰台令史。与前睢阳令陈宗、长陵令尹敏、司隶从事孟异,共成《世祖本纪》”,[50] 以私修国史下狱的班固得以安全度过这场风波。不久班固就迁为郎,“典校秘书,专笃志于博学,以著述为业”。[51] 在完成《光武本纪》及诸列传、载记之后,[52] 班固主要将精力放在撰写《汉书》上面,一直到建初七年(82)完成并上呈给章帝。[53]
在这个背景下反观《典引序》“昭明好恶……”一段话,就可以知道班固是有为而发,因为编撰《汉书》,是班固一生中最为骄傲的事,这种自豪感常常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来。他在明帝永平年间创作的《答宾戏》里写有“摅意乎宇宙之外,锐思于毫芒之内”两句话,正是撰写《汉书》之思想境界的反映,可以视为《汉书》之文心。而在《汉书》完成之后,班固已经可以在《典引序》里自信甚至自负地称自己所做的工作,“虽仲尼之因史见意,亦无以加”,将编撰《汉书》与孔子删述《春秋》相提并论,认为自己毫不逊色于孔子,这是怎样宏大的气魄!班固敢发这样的议论,可见其对《汉书》的珍视程度。前之司马迁《史记》,“贯穿经传,驰骋古今,上下数千载间,斯以勤矣”,[54] 但自述其事也很谦虚,云“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传,非所谓作也,而君(壶遂)比之《春秋》,谬矣”。[55] 后之大诗人李白,吞吐古今,睥睨一世,也不过有“我志在删述,垂辉映千春。希圣如有立,绝笔于获麟”[56]之类的话,只是“希圣”而已,尚不敢和孔子比肩。班固与他们相比,不可不谓之气盛。
班固在《典引序》中讲到撰写《汉书》的体会,两件事貌似无关,其实从当时的政治文化背景来看,并不偶然。在东汉前期,《尚书》和《尚书》学的地位颇高,究其原因,皇帝的学术趣味起了关键作用——东汉的开国皇帝刘秀曾在洛阳太学学习《尚书》,其后明帝从桓荣学习《欧阳尚书》,章帝从桓荣之子桓郁学习《欧阳尚书》,和帝则以桓荣的学生丁鸿为师,皇室的推重使《尚书》学的地位非同寻常。班固编撰的《汉书》,名称就来自《尚书》,即延续《虞书》、《夏书》、《商书》、《周书》之系统。《典引》之名,则出自《尚书·尧典》,《文选》卷四八《典引》蔡邕注云:“《典引》者,篇名也。典者,常也,法也。引者,伸也,长也。《尚书疏》:尧之常法,谓之尧典。汉绍其绪,伸而长之也。”《后汉书》卷四○下《班固传》章怀太子注亦云:“典谓《尧典》,引犹续也。汉承尧后,故述汉德以续《尧典》。”
在文学方面,班固撰《典引》以继《尧典》,在史学方面,撰《汉书》以继《尚书》,二者事正相类,班固自叙《典引》创作缘起时,不觉连类而及,在将《典引》与司马相如《封禅文》作比较的同时,又牵出了《汉书》与司马迁《史记》的关系。对于班固而言,这也许只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却恰好给我们提供了一段班固关于《汉书》编纂思想的夫子自道,历史真是充满了偶然和神奇。这段自白,从一个侧面证明了《汉书》的“官书”性质——虽然《汉书》主要出自班固一人(或班氏家族)之手,但它是遵循了明帝“圣论”指导下完成的,这与《史记》的“一家之言”有根本的不同,是汉代史学的巨大变化。把握这一点,对我们理解《汉书》的内容及其特点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注释:
* 本文曾经匿名审稿专家提出宝贵的修改意见,特此致谢。
参考文献:
[1] 《文心雕龙·封禅篇》。
[2] 这篇序言范晔在编撰《后汉书》时大概也看到了,但他没有全录,只是在《班固传》中撮述了几句。《后汉书》卷四○下《班固传》云:“固又作《典引篇》,述叙汉德。以为相如《封禅》,靡而不典;杨雄《美新》,典而不实。盖自谓得其致焉。”这段话显然是对《文选》所载《典引序》内容的概括。另外,初唐时期的《班固集》也收录了《典引序》,《后汉书》卷六○下《蔡邕传》章怀太子注所引《班固集》就有《典引序》中的句子,可以为证。
[3] 参见刘跃进《班固<典引>及其旧注评议》,《秦汉文学论丛》,凤凰出版社2008年12月第一版。
[4] 《后汉书》卷二六《伏湛传》。伏氏自西汉伏生以下,世传《尚书》、齐《诗》,为儒学名族。东京二百载,伏氏一族名德相望,与汉终始。东汉初年,伏湛、伏隆父子追随光武帝建立功勋。伏湛的子孙继承家学,多所显达,其曾孙伏晨尚高平公主,伏晨女孙又为顺帝贵人,位特进。至东汉末年,伏完之女嫁给汉献帝,为伏皇后。曹操为清楚内禅道路上的障碍,借口伏完谋反,诛杀伏氏,伏氏家族受到沉重打击。又参清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五“累世经学”条。
[5] 《后汉书》卷二六《伏湛传》章怀太子注。
[6] 《古今注》一书虽已亡佚,但清代学者有辑本多种,如《龙溪精舍丛书》茆泮林辑本、马国翰《玉函山房辑佚书》本、黄奭《黄氏逸书考》本等。
[7] 《后汉书》卷二六《伏湛传》章怀太子注。
[8] 东汉刘珍等撰、吴树平校注《东观汉记校注》,中华书局2008年11月第一版,上册,第76-78页。
[9] 《史记》卷一五《六国年表序》。
[10] 崔骃《北巡颂序》,唐许敬宗编、罗国威整理《日藏弘仁本<文馆词林>校证》,中华书局2001年10月第一版,第106页。
[11] 《后汉书》卷三《章帝纪》。
[12] 《文心雕龙·诏策篇》云“明、章崇学,雅诏间出”,其中应有班固的贡献。
[13] 《论语·子路》。
[14] 从后来章帝元和四年(章和元年,87)的改元诏来看,章帝认为自己的统治已经达到了太平的标准。
[15] 司马彪《续汉书·律历志中》载元和二年(85)二月甲寅章帝诏。
[16] 参见陈苏镇《汉代政治与<春秋>学》一书第五章的有关论述,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1年3月第一版。
[17] 值得注意的是,《后汉书》卷三六《贾逵传》载贾逵在章帝元和二年(85)上《左氏长义》的条奏中也提到了“改元正历”之事,范晔误将此事系于章帝建初元年(76)。“改元正历”一句,章怀太子注云:“改元谓改建初九年为元和元年,正历谓元和二年始用《四分历》也。”显然是以此书上于元和二年(85),兹从之。
[18] 司马彪《续汉书·律历志中》载元和二年(85)二月甲寅章帝诏。。
[19] 以上两句引文见《后汉书》卷四○下《班固传》章怀太子注。
[20] 封禅与改历在礼制改革中常常联系在一起,班固在建初末年完成的《汉书》已将“封禅改正度”相提并论,见《汉书》卷二五上《郊祀志上》。
[21] 正如刘勰《文心雕龙·封禅篇》所说,其文虽“事非镌石,而体因纪禅”。
[22] 参见乔治忠《中国与西方古代史学的异同及其理论启示》,《学术研究》2007年第11期。
[23] 《国语·周语下》:“单之老送叔向,叔向告之曰:‘异哉!吾闻之曰:“一姓不再兴。”今周其兴乎!其有单子也。’”徐元诰《集解》引《逸周书·大子晋解》:“自大皞以至于尧、舜、禹,未有一姓而再有天下者。”徐元诰撰,王树民、沈长云点校《国语集解》(修订本),中华书局2002年6月第一版,第102页。
[24] 《后汉书》卷二三《窦融传》。
[25] 事见《汉书》卷一一《哀帝纪》。
[26] 后来班固《南巡颂》中也有“惟汉再受命”之语,《艺文类聚》卷三九,清严可均辑入《全后汉文》卷二六。
[27] 以上两处引文见《后汉书》卷一上《光武帝纪上》。
[28] 《王命论》一文,见《文选》卷五二。
[29] 《后汉书》卷四○上《班彪传》。
[30] 班彪的观念代表了东汉初年的一般看法,但并非人无异词。建武七年(31)大议郊祀制,时人多以为周郊后稷,汉当祀尧。杜林则认为“周室之兴,祚由后稷,汉业特起,功不缘尧”,见《后汉书》卷二七《杜林传》。
[31] 以上《王命论》的引文,见《文选》卷五二。
[32] 《后汉书》卷八○上《文苑·杜笃传》。
[33] 《文选》卷一。
[34] 《后汉书》卷四○下《班固传》。
[35] 《文选》卷四八《典引》李善注引。
[36] 参看顾颉刚《秦汉时代的方士与儒生》中的有关章节,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1月第一版。
[37] 《汉书》卷八七下《扬雄传下》。
[38] 参见阎步克《士大夫政治演生史稿》第十章中的有关论述,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年5月第一版,第415-416页。
[39] 《后汉书》卷一下《光武帝纪下》。据司马彪《续汉书·祭祀志上》,光武帝定图谶之文为八十一卷,其文云:“秦相李斯燔《诗》、《书》,乐崩礼坏。建武元年已前,文书散亡,旧典不具,不能明经文,以章句细微相况八十一卷,明者为验,又其十卷,皆不昭晰。”
[40] 司马彪《续汉书·祭祀志下》刘昭注引《东观书》。
[41] 《文心雕龙·封禅篇》。
[42] 《文选》卷四八班固《典引序》。
[43] 班固的具体意见,在《史记·秦始皇本纪》末所附班固的《秦纪论》中可以看到。
[44] 从上下文来看,这篇诏书的内容很可能也包含了班固的思想。
[45] 据《后汉书》卷二四《马援传》,永平十五年(72),明帝召见马严,“有诏留仁寿闼,与校书郎杜抚、班固等杂定《建武注记》”。
[46] 《后汉书》卷四八《杨终传》。
[47] 孔僖、崔骃的例子就很典型。《后汉书》卷七九上《儒林•孔僖传》载:鲁国孔僖、涿郡崔骃同游太学,相与论“孝武皇帝,始为天子,崇信圣道,五六年间,号胜文、景,及后恣己,忘其前善”。邻房生梁郁上书,告“骃、僖诽谤先帝,刺讥当世”,事下有司。骃诣吏受讯。《资治通鉴》卷四六系此事于章帝元和元年(84),恰与班固撰写《典引》的时间相近。
[48] 《后汉书》卷四○上《班固传》。
[49] 《文选》卷四八班固《典引序》。
[50] 《后汉书》卷四○上《班固传》。据《后汉书》卷四七《班超传》,班固征诣校书的具体时间在永平五年(62)。
[51] 《汉书》卷一○○上《叙传》。
[52] 《史通》卷一一《史官建置篇》。
[53] 《后汉书》卷四○上《班固传》云固于“建初中”上《汉书》,陈汉章考证其事在建初七年(82),可从。见陈汉章《缀学堂初稿》卷二《马班作史年岁考》。
[54] 《汉书》卷六二《司马迁传赞》。
[55] 《汉书》卷六二《司马迁传》。
[56] 李白《古风》其一。
来源:雅昌艺术网 作者:陈君
分享到微信,
请点击右上角。
再选择[发送朋友]
或[分享到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