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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光、细节和生活的故事——读闫博的画

  从闫博的绘画中我们可以深深地感受到一种品质,即一个画家如何坚持用自己的眼睛平实地观看生活的每个细节。他是在用眼睛来看,而不是用大脑在看。现代社会在给我们带来巨大的幸福感的同时也给我们的感觉带来巨大的屏障。这种屏障在于我们所有的感觉都是建立在各种媒体所造就的虚拟图像之上,以至于我们已经忘了用眼睛去观看生活本身。现代科技的发展和虚拟图像的包围造成了现代人的一种错觉。在这种错觉的指导下,个体的人成为了现实和历史的中心,作为个体的人似乎可以对世界所有的问题进行质疑、判断和裁决。可以说感觉的遮蔽和自我意识的膨胀是现代主义造就的一对孪生兄弟,时刻伴随在现代人的周围。
  另一方面,现代生活的这种变化也造就了我们这个时代艺术的一种怪癖,即一种奇特的“求新”冲动。所谓的现代主义生活模式造就了当代艺术渴望行动、追求新奇和刺激,贪图轰动的本性,这种本性促使艺术家不断地发明新的图像和新的媒介,或向社会禁忌寻找艺术的出路或通过炫耀技术来寻找艺术的可能,艺术逐渐成为了图像、媒介和社会禁忌的奥林匹克运动会,但是距离当代社会所要求艺术承载的社会功能却越来越远。如果从这两个方面来看,我们便会发现在闫博的绘画中有很多能让我们重新回到踏实的生活本身的东西。
  闫博的绘画是单纯的。阳光和植物、爱情和游戏、朋友和宠物,所有和年轻生命有关的东西都出现在他的作品中。事实上,这些东西同样存在于你我的生活中,只是我们很少用这样的眼光来看待它们。这位年轻艺术家总是用一种热爱的情绪去描写他周围的生活和事物,甚至是爱情的忧郁也被罩上了美丽的光环。当然其中还有幽默,和大部分的当代艺术相比他的幽默不是顾左右而言他的抗议和调侃,而是一种实在的幽默,一种发自内心的快乐。而这种欢乐往往是我们在艺术的游戏中经常被遗忘和忽略的。从这个角度上看,闫博的艺术似乎更加接近艺术本身,即他的绘画为我们提供的并不是一种判断,而是一种眼光和角度。有了这种眼光和角度,我们便能在片刻之间超越充满世俗羁绊的生活。也许是出于这种原因,你会发现虽然使用了野兽派和表现主义的技法,但是其中并没有那种悲剧和伤痛的感觉。明确的光感,高纯度的色彩,使得我们在这些画面面前就像置身于灿烂的阳光一样。
  闫博的绘画是欢乐的。艺术家总能在芜杂的生活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欢乐,并通过最简单的方式传达出来。如果说闫博的绘画不仅是传达了这种欢乐,同时还传达了获得这种欢乐的眼光的话,那我们从中获得的不仅是一种愉悦的视觉感受,同时还包括心灵交流的快感。这种快感是一种单纯的欢乐,它将超越那些所谓观念的制约,通过我们的眼睛直接传递到我们的心灵。因此这些作品的意义往往超越了形式本身,也超越了美感本身,从视觉的生理层面转换到了心理层面。同样,闫博的作品也挑战了我们的某些偏见,即当代艺术中的“受虐心态”。这些作品似乎在向观众证明并非表现苦难的作品才具有某种力量和个性。对于闫博来说欢乐同样也是充满力量和个性的。从本质上讲,艺术家之所以从事艺术是因为他们希望超越沉重的生活,通过艺术获得一种欢乐,而不是将艺术作为一种战斗的号角和斗争的武器。从这个角度看,艺术的本质在于欢乐,有时这种欢乐是通过超越生活获得的,而有时这些欢乐就是欢乐本身。就对心灵的影响能力来说,两种欢乐的强度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和不同。而对于闫博来说,他的作品似乎更倾向于传达后一种直接的欢乐和快感。所以在闫博的绘画中欢乐和单纯是融为一体的,是一个事物的两个方面。
  就一个画家来说,传达出这种欢乐的途径是多方面的,首先值得我们注意的是画家的眼光。闫博的作品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在他的作品中体现了一种“变焦”的观看眼光。这些作品都具有一个很近的视点,将预先设定的观众的眼光和物件之间的距离拉得特别近。我们仿佛都和他一样是在“弯着腰,凑近了看”。在这种观看的过程中,一根桌脚,几片茶叶都成为画家和我们分享的对象。而我们作为观众便和画家一样,开始融入物件之中,融入生活本身。与其说这种观看方式是一种构图,不如说这是一种文化上的姿态。其次,值得我们注意的是,伴随着这种观看过程,生活场景的细节开始呈现出特别的力量。艺术家所有要说的话都是通过画面中物件的细节来传达的。不同的细节仿佛是不同的辞,艺术家就将这些辞放在那里,而将这些辞组成句子便成了观众的工作。在闫博的绘画中,细节就是生活本身,他是通过生活本身来传达生活的乐趣,而不是通过某些宏大的场景和奇特的幻想来灌输某些观念。对细节的观看和呈现,是闫博绘画中一种独特的品质,也是我们在当代艺术中久违的东西。这种观看的眼光和细节呈现导致了闫博绘画的第三个特点,即独特的事性。在他的作品中事性是重要的一环,也是这些作品能打动我们的重要原因。但是这种事性并不是一种“戏剧性”的事,而是由无数个细节组成的“事的片段”,是一种逃避“意义”的事。逃避了意义,我们仿佛便获得了喘息,于是欢乐才得以浮现。重要的是,在这些作品中,艺术家将自己的观念隐藏起来,将自己当作一个图像的捕捉者,捕捉住那些容易被忽略的生活的细节,然后将它们一古脑地堆在观众面前,同时也将组合这些细节的工作和权力塞到我们手上。而我们就像面对积木的儿童,在欣赏的过程中体会着构造的乐趣。当我们面对闫博的绘画时,我们会发现是我们在为自己编故事,而画家在备好了各种材料的某个时候早就悄悄地离开,留下我们和他一样体会一种如入无人之境的创造的快乐。
  也正是从这个角度上看,真正吸引我们的并不是闫博绘画中的形式语言,而是在这些作品中我们感觉到画家的善意和诚实。当一个时代被欲望所充斥,被意义所包围的时候,我们发现有时候向现实和欢乐的回归是如此的困难和需要勇气。或许当我们面对闫博的绘画时所感觉到的这种久违的善意和诚实能让我们获得某种力量,通过这种力量我们能像这些作品中的主人公一样,能像画家一样,回归感觉的真实,保持真正意义上的自我,从而在现实的困顿中安顿我们自己的心灵。

作者:皮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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