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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0月的一天,我再次来到杨春生的画室,探访这个似乎“半隐居”在蓝顶的画家。上半年我写过一篇关于他的报道,只因为在一次几个画家的小型画展上看到他的画,引起了浓厚的兴趣。后来我又采访过一些画商、展览,又涉及过绘画市场、艺术地产等题材,渐渐体会到绘画圈子在经济大潮推动下“风口浪尖”的位置。再次采访杨春生,就是觉得他“奇怪”,这年头还有画得这么好还那么“稳得起”的人,值得重新好好打量。
“我做什么都比别人慢半拍”
“没有啊,我只是很‘慢’,做什么都比别人慢半拍。”听到我的疑问,杨春生这样解释。他在画一幅黄昏背景下的老人群像(左侧有一个穿着古装策马而来的俊士,一个捡垃圾的人和一个白得像团气雾的孩子;前景是一个中年人,他深深地哈了一口气)。杨春生说,这幅画和两幅小风景他画了3个月,快结束了。
有人说,三天画一幅大画,那叫“生产效率高”;那杨春生3个月画一幅不大的画呢?我看那权当他怡情遣兴吧,可在市场背景下就显得“不合时宜”了。而杨春生告诉我,他习惯了;其实他也想快,但画起来快慢就不是问题了,似乎所有的“问题”就仅剩画完一张画能否让自己心安理得。这样,下一张画就可以干干净净地再上路。
我想,在杨春生这个“慢人”画的“慢画”中,我的确看到了与一些“快画”的不同:他的画滞重而空灵,有让人沉溺的“危险”,而这种感受我们在看“快画”时很难品味到。也许这就是“慢”的理由之一。“慢”在哪里?我能看到,慢在分寸上,慢在他常说的画面既是对手又是老师,慢在他与画面的共同生长上,而“生长”是需要时间的。
他快结束的这幅画关乎死亡、命运、迷惑,每个人漫长或短暂的一生:一群人在一种不确切的空间中,古代俊士的出现又让时间也变成了问题。在我看来,要让这种充满疑虑的时空显现为画面的“实在”,实在是需要劳神的;单看那空中似云似气的痕迹,他就画了不下二十遍,每一遍就是为了让虚空和画面上的人物糅合为一种浩大的存在,并体现为可资阅读的整体。神秘的力量也就此产生——这幅画于是吸引你走进去,想一看再看,探个究竟——尽管我们都知道,在画上是探不出究竟的。“有意思的画只能暗示我们去探自己的‘究竟’。”杨春生谦虚地说。
“内心的问题没解决,就‘瓜’了”
“其实,艺术市场可以说与艺术有关,也可以说没什么关系。”杨春生有这种想法,所以他的“慢”不只是今天才有。
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一些大型展览上还见得到他的作品,但很快他就“消失”了。“因为自己内心的一个个问题没解决,所以就‘瓜’了。”杨春生说。八九十年代的画坛大约被两种风气主导:一种虚无的唯美,一种为西方百年现代(当代)艺术“中国十年版”。杨春生内心和这两者都“瓜葛”不起来,逃遁就在所难免了。
杨春生的性格不紧不慢,各类爱好其实都很“中国”,阅读也是中外参半,加上骨子里的较真,这样的画家“流行”找不到他。“自己”是谁的问题对他而言始终是最根本的命题。从他口里听到的中外名字其实都是一些“较真”的和很“自我”人。我以为这样活着的人内外都会与环境形成较大的张力,如何释放这种“力”?到大自然中去是标准答案。因此杨春生放弃尚处“时髦”的抽象画一头栽进了大凉山是不难理解的。凉山地处高原,风貌沧野而处处能见彝人劳作的神迹,那种残忍和温润的奇妙组合,具有亘古的纪念碑性质。我敢说这正是杨春生当时面对现实的心状。
在“走进大凉山”这幅画中,我们能看到一种心灵遭遇到对应的感恩和邂逅神迹后的庄严。杨春生感动于一匹劳作的“凉山马”在光秃秃的地里找吃的(它在吃什么?),正午阳光下一头孤零零的牛犊回头“呼唤”着什么?他自己“醉卧在山涧”,在“拖觉的田中小路”上看到了宋人的画意,记下一堵“颓墙”和它旁边内敛的松树、留下自由身影的枯树。“面对大凉山”,他让一丛挺拔的小树承接了山势所有的威严与慈爱……
杨春生喜欢的塞尚、库尔贝神奇地与中国气韵相接。在这里他实现了艺术形式从“抽象”到“具象”的“溃退”。但有意思的是他同时也完成了绘画艺术内质完整的要求:即内心与外化的整体性。后来,他的风景画大都无法离开凉山土地的信息,哪怕语言的概括性更强、更不动声色,充溢着禅意,从形式到内容更具当代的个人化体验。这些不是风景画的“风景画”被很多人喜欢,其实那都是他“凉山时期”形与意的幻化。甚至在他现在的人物画中也不难见其浓厚的“背景性”气质。
因为比较“慢”,所以特别“当代”?
秋天的蓝顶比成都市内温度略低。杨春生笑谈:“我们乡坝头要冷些。”而夏天,石棉瓦的屋顶又让这里燥热难当。蓝顶的温度也许就像艺术的敏锐度,因为离“闹市”较远,所以格外超前。顺势推导杨春生这样的画家——是不是因为比较“慢”,所以特别“当代”?
即便是他指向内心和诗意的风景画,我们都能感受到浓厚的当代气息(那完全是现代人的灵魂之旅),更不用说他大量的人物画了。面对世界和社会的时候,杨春生似乎是个“游子”或“旁观者”。画家一定程度上摆脱了生活的“禁令”,较为自由地观看,荒诞、奇妙、尊严和爱像浮土中的金子一般闪耀起来。他于是慢悠悠地将它们捡起,打磨干净,又继续前行。
他所有的画几乎都来源于这样的观看。比较突出的就是《事件》和《游记》系列。八幅《事件》无一在画事件本身,都是在画“事件”发生后的围观。这种围观与画家的旁观形成了有意思的比较:“事件”冲击着围观者的内心,围观者的情状又冲击着画家的心灵。无可挽回的车祸(火灾、死亡)已经发生,被深深震撼、无法平息的是人的内心。可以说,画家的观察既是艺术的、社会学意义上的,又是心理学和人性的。
《游记》有睁开眼睛“边走边看边记”的意思,一些他认为有意味的细节就可以构成一幅画的主题,与《事件》相类而更率性随意。一如杨春生看重的“常态”。《北京游记》里,来自五湖四海高矮胖瘦面相异趣的游客在广场上“生活”,其中也不乏“国际友人”。地域的差异、身份的不同、性别长幼的区别,在杨春生那充满银灰色调的画面中统一为自然而神秘的相遇。时间、空间对每个人的意义幻化为弥漫在画面的“表情”。在《蓉城游记》中有时代变迁与成都人“慢拍生活”的比照,也有医院带给热爱生活的成都人的亦真亦幻的感受。
这些画既熟悉,又如此陌生。画家提供了一个新鲜的视角,我们作古正经的生活于是在画面上变成了一场“演出”,看不见的“导演”被“旁观者”敏锐地指出来。这种视角并不能改变我们的“演员”位置,然而一旦想到旁观者位置的存在,人却可以卸掉诸多不必要的心理负累。
当然,杨春生并不否定“演出”,他欣赏周星驰能说“我只是一个演员”这样看似平常却富有哲理的话,因为严肃的“演出”经常有出彩的时候。在《杭州游记-我看到“J”先生庄严地将餐盘向前推去》中,“J”先生并不英俊的面容,和他如钢琴师一般的手指动作,却搅拌出一个强烈信息——人类仅存的希望,也许就是这庄严的自尊。
“具在”的神秘
人们喜欢把艺术手法的不断翻新视为“当代”标志。立体主义、印象派、表现主义刚刚萌生的时候,体现出艺术本身的革新能力,迅速赢得了文化与市场的肯定。然而,到了21世纪,艺术这种超凡的能力似乎暂时处于“休眠期”,大师和天才们没有发明新的“主义”来满足大众贪得无厌的胃口。
作为画家,杨春生也许不得不处于“主义”之中。但他“狡辩”说,自己喜欢“写实”,却不喜欢任何艺术的“主义”。他表现风格很强的画曾被人们喜欢,但现在他退回去,选择“写实”。“写实主义”确实是一条不大“讨巧”的路子。“写实”意味着将“艺术”与“生活”放在平等的位置上,不去动用光荣历史积攒下来的艺术“特权”,艺术家必须退隐到画布后面,通过对生活的戏仿说自己的“所见”。
画家“退隐”了,大多数却将不幸地被“生活”淹没,如我们看到的那样惊慌失措。王尔德曾疾呼:“世间真正的神秘都看得见,不是看不见的。”绘画也每每告诉杨春生,“神秘都是‘具在’的”。只有紧紧攥住这种“具在的神秘”,才能褪去蒙在“生活”外部平庸乏味的伪装,将那些惊心动魄的真相不动声色地呈现出来。
可巧的是,杨春生的绘画恰好呈现出“褪色”的调子,人物被限定在“审美”或“审丑”之外,直逼感受的“真切”,又留出了可能“模糊”的巨大空间。这能不能说是“写实主义”油画在当代的革新成果?杨春生不太愿意谈论这些,连谈论“技法”他都觉得像在谈论“价钱”——“但我又不是见不得钱。”他又这样自我解嘲。
说到最后,“艺术”才是最神秘的“具在”。本是一门手艺、一个载体,到今天却强大得超越了“本职”所在:她的每一个命令似乎都不容置疑,被她选中的艺术家必然为此付诸一生——不管市场火不火爆,叫好的人多不多,都要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地工作,时时想着“缪斯”嘉许的欢愉,而不是让“市场”的脸色摧毁自己。文章引用自:
作者:陈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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