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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是个奇怪的东西。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往的物事有些已被忘的干净,有些变得影影绰绰,有些则如刚发生的,虽隔着几十年依然记忆犹新。比如家里每天出入无数次的大门,记得原先好像是能进大车的,好像还记得经常有辆胶轮大车停在里面,但后来大车去哪儿了,大门怎么就没了,怎么就变作了后来的样子,却一点也记不得了。而一直忘不了的,却是家里的那棵石榴树。
老家是处朝东的宅子。应了大门,种着一棵石榴树。按年龄,树应该是爷爷种下的,从我记事起就长在那里,同时,从我记事起,它似乎就一直是胳膊粗细。树干弯弯曲曲,上面布满疙疙瘩瘩的结节,一副很苍老的样子。树说是一棵,其实并不恰当,因为同根发出来的有两三株,一株株弯曲别扭,时合时离,到了冠部各自分别展开了枝杈朝四下里伸去。春天到了,万物复苏,石榴树的枝条开始变得柔韧,枝条上也应时地发生出点点稚嫩的新芽来。芽儿分明是紫红色,却紫红里泛着些绿,且透出着粉,于是,这颜色便一下子使虬劲的树干透出了盎然又温馨的春意。再过些时日,枝条伸展,叶片展开,一片片绿油油的,太阳映照下,便有明朗的光泽闪起。随着天气一天天变暖,干枯的树也一日日变得茂盛起来,最后几乎不见了枝,唯有黑幽幽的一团。到了四月末,枝叶里开始挂上一颗颗花的骨朵,一到这会儿,我就会兴奋地跑去向大人报信,喊叫着“石榴树长骨朵了……”话音未落,不是挨一巴掌,就是被一顿数落,这才会想起在我们家是忌讳说“骨朵”二字的,因为“骨朵”和父亲的爷爷的名字“古度”谐音,晚辈直呼前辈的名讳是大不敬的。这事儿,爷爷、奶奶、父亲、母亲都曾专门叮嘱过,但可能是年龄小却总也记不住。开始时,骨朵小如豆粒儿,嫩黄色,接着状如花生,等长到拇指般大了,骨朵便咧嘴开了花。花红的浓艳,再衬了墨绿的叶子,便炎炎地,火一般地照人。等到树上的花骨朵全开做了花时,石榴树便变的热烈起来,蜂来了,蝶也来了,这时,整个院落都变得红红火火,有声有色。
由于位置显眼,也由于自身的姿色,石榴树一直是家里比较点睛的一处。平时我们在下面玩耍,大人们在这里迎来送往……五叔当兵入伍之后,在部队搞宣传,不但放电影,出板报,还学会了照像和冲洗照片。上世纪六十年代,照像还是很奢侈的事儿,新鲜的很,所以五叔每次探亲回家时,我最感兴趣的就是看五叔抱着120相机照跑前跑后地忙活。家人、邻居,只要在场的,挨个儿地拍摄。过上十天半月,五叔归队了;再过上十天半月,邮差就会送来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装着厚厚的一摞照片。大家就围上了,兄妹们一边嘻嘻哈哈的翻看,一边大呼小叫的议论。奶奶,妈妈,婶婶,二哥,姐姐,弟弟,妹妹,邻居……一张张面容不同,姿态不同,但一个个都是喜气洋洋的,而每张照片的背景,都离不开那棵花儿盛开的石榴树。
不知不觉中,石榴花落英、结实变作了石榴。为了防止石榴长虫子,二哥不知从哪儿打听了个“偏方”,弄了些“六六”粉来,一份一份分放在薄薄的纸片上,然后包成一个个小包,再爬上石榴树,一包一包塞在石榴嘴里。石榴越长越大,表皮光粘粘的透着光泽,有些眼看就要炸开了。到了仲秋前后,石榴长成了,摘下几个掰开,石榴子儿密匝匝的,宝石样的晶莹。取出几颗放入口中,冰酥酥、甜丝丝的沁人脾胃。那年的石榴果然没有一条虫子。
天气一天一天变冷,绿色的树叶变成了黄色。风一吹,扑簌簌地落下,树下便金黄一片,而树上却变的光秃秃的了。到了冬季,石榴树象进入了冬眠,一身素净,任寒风吹拂,雪花飘落,只悄没声息安安静静地伫着,生铁样的树枝挂满苍凉。
从冬到夏,从夏到冬,年复一年,石榴石就这么随着时令枯荣。
19岁的时候,我去了外地上学,等再回来家已经搬离了老宅,之后石榴树就见得少了。接着又去了更远的地方读书、工作,虽也时常回去,但都来去匆匆,能见到石榴树的机会,也只有春节前去给大门贴对联的时候。父亲去世后,按乡下规矩家里三年不贴对联,也就没去废弃的老宅。前几年大年初一,一家人围着电视聊天,不知谁就说起了石榴树,于是一群人就厮跟着出来了。宅子已荒芜,院墙坍塌,瓦砾遍地,石榴树也似乎矮了许多,而且枝条残缺,衰老的没了生机,只有胳膊粗细的主干依然挺立着。邻居说,你们搬走后,这儿就成了孩子们玩耍的乐园,尤其是石榴树,整天有孩子攀爬在上面摇来晃去。“但别看这样子,一到春天石榴树还照样开花结果呢!”望着眼前的枯树,不由就起它当年繁茂的样子,想起石榴树下度过的欢乐的童年时光,接着就一阵唏嘘。
到了来年,这石榴树真的还会再开出炎炎的红花吗?
2010-9-11
作者:DUANZHENGQ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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