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子恺先生谈人生三境界，喻之为三层楼：底层为物质生活，二层乃精神生活，三层即宗教了。处底层而亨荣华富贵，人所愿也。居二层而逐文学艺术，愿者也不少。而高居三层者，便是知生死了，能如此为之的人少之又少。

当然了，人从底层往三层上走，就要爬楼梯，而爬楼梯就要有脚力才行。

作为艺术家，丰子恺是居于二层之人，此毫无疑问，但他原本是可以爬上三层楼的，只是时世不同而功亏一篑了。而他的同门师兄弟潘天寿先生，却被他们的老师弘一法师判定只合安居二层楼上。有一年天寿先生忽然要出家，想要爬上三层楼，委身于宗教了，却被弘一法师劝了回来。知子莫若父，那么，知生莫若师了。

民国时代，子恺先生是个聪明人，明白一个画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从他所画的漫画“莫谈国事”便可得到印证。不似现在的画人，全都自认聪明绝顶，什么都想做，又什么都做不了。

子恺先生说，居二层者喝花雕，味虽淡，尚可娱人娱己。居三层者，喝的是高梁烈酒，点火即燃，烧的是灵魂，非大智慧者不能为之也。那么，处底层安亨或希望安亨荣华富贵者，喝的只能是甜水了，就像不才小时候长在红旗下，生在甜水里一样，幸福无边矣！

不才无能， 大半生亦未能洞明世事，所以不能也没条件在底层安富亨荣，实在喝不下甜水。再者，甜水喝多了又要唱甜歌，歌之颂之，此亦非我所愿。如此，只能窝居二层，偶尔喝喝淡而无味的花雕而已。其实，我天生不是能非富即贵者，所以也就天生只能窝居在二层楼上受苦，处层底安亨荣华富贵而风光无限，还可屁股当脑袋使，谁不愿意啊？再说，我实在没脚力爬上三层楼，因为没有大智慧。

但是，我也想尝尝高梁烈酒的味道，烧一烧自己的脑子，虽没脚力，还是想爬一爬楼梯，说不定也能爬上一级两级的，趁机偷窥一下三层的风光。须知，我如果日日有贵州茅台可喝，又何苦天天喝我那乡下的米酒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