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里还有一个同学这么问我，“您早期的作品《九•一八》跟现在的作品风格不同，我想请你谈谈这种不同时经历了怎样的思想转变?”这个……如果你们跳跃着看的时候，觉得我过去的作品和今天的作品变化很大，中间一定经过了一些努力和探索，或者怎么样，怎么样的。其实我告诉你，我从前那么画，今天还是那么画。我也是忽然间一看，啊，过去是那么画的。前一段《九•一八》在美术馆展出的时候，那是我比较早的一幅画了，我去看了，说实话，我也感到了陌生，关于画面的一些事情，都被我给忘记了。画那画之后，我隐约觉得自己并没看出有什么问题，以后我的作品再做些改变什么的，没有这样的想法。那个时候，我想，我一定是觉得画这个画很有意思，不然我画它干什么?如果说有问题，那是别人的看法，对我而言，都是故意的错误，因为我的见识和能力就那么高。那么今天呢，我又这样画了，和当时的心情一个样，这就像我慢慢长出胡子，慢慢头发变白了一样，也是赶到某一天一看，哎呀，怎么还白了呢?这个变化它是有，但我不知道是哪一天起的想法。我没有刻意要把我的头发变白，除非焗成黄的，可能那是我故意了。所以这个变化吧，可能不是思想转变。所以我想，艺术创作，这个根本之处大概都如此，在于……就是自然。那个同学刚才不是问我，是吧?很自然，就是不知不觉的也变化了。所以，我不太认为这个艺术有进步之说，我也不知道我今天画的是不是比过去画的好。这个都是生活的一个过程，一个经历。

　　赵奇：还有一个问题，“我想问一下关于当代艺术的问题。一些年轻艺术家的作品、雕塑或绘画，比如在798艺术区的作品，有些让人看起来很反胃，不知道是作者本人的想法还是怎么回事，实在看不懂作者的意图，请老师解释一下他们的价值所在。”哎呀，对于当代艺术我没做过多的研究，当然我可以说，我也怀疑一个问题，798是不是当代艺术。你的问题，“看起来很反胃”，我不知道是说哪类作品。应该说，有些作品我也不喜欢，和你感觉是一样的，但不知是不是一类作品。你说“看不懂作品的意图”，有些个我也看不懂，所以，我怀疑这种行为的目的。任何一种事情只要冠以艺术，就好像得了通行证，没有红绿灯了。那么多画家，大家扎堆在一起，找了那么多人，又是展览又是拍卖，这个……和艺术有关吗?

　　赵奇：我们知道只有谈艺术的时候，才能谈到价值和意义。某种行为和利益放在一块儿，它只是利益，是一个商业的行为，那是另外的规律。谈价值的时候，我们有一个形而上的观念在里边。那么798是不是就是我们的方向?它只是一种活法而已。据说那个圈里大家都活的很好，就像这边有人喜欢炒房地产，那边有人喜欢开酒店，那边人喜欢卖鞋……都是生活方式吧，这个东西它能进入艺术……那就看大家，仁者见仁吧……。

　　赵奇：我继续读递来的条子：“在展览中看到很多作品，都看不懂，也不懂哪些是好的地方。可能我们对这方面还不了解，对这方面还没接触过。但是，可能大多数普通人也都欣赏不了很多艺术作品好在什么地方。请问赵老师，艺术作品的意义是什么?它又是被哪些人欣赏的呢?”

　　啊，还真是差不多的问题。我们说，看不懂，咱就是看不懂，就是实话实说，为什么要说懂呢?实际上懂得艺术不是很容易的事情，我看勇敢的在于说不懂。我不知道提问的意思是说比较怪或者比较造作的那类作品，还是普遍意义的欣赏呢?一般来说，装腔作势，炫耀风格的东西都值得怀疑，感人的东西在于作品的灵魂，有没有一下子让你忘不了，让你总想去看的什么。

　　其实这样问我这个问题，我还很感动。就是说，我们是学艺术的，能不能求助于老师?老师能不能讲讲什么东西呢?这样的一个态度，我感到教师的责任，一定是有什么说什么，比如现在，我也确实没办法告诉你清楚，怎么办呢?我只是说呢，这个我们暂时把它放下。我们不要轻易的去对别人进行贬斥。先不用管那么多的事情，就是说，不懂的话，我们可以离它远一点。如果某种感觉你有兴趣，你可以做一做，首先是学习，找找资料，听听介绍，总之要实在一点。等你做的好了，你认为我可以发言了，不妨就说一说，交流其实是很好的学习方式。我赞成学生提问的态度，这是学校的方便，可以请教老师，但是，我认为任何一个老师都不是万能的，而且有些东西，可能老师也没办法教给你。老师的工作是启示性的指导，比如学校教学，它是有理念的，它有一套路子，有一些方式方法，让你在这里边生活几年，你的思想和智慧，各方面的能力就逐渐逐渐长起来了。但是，它又不可能是把我的脑袋给你。这就告诉你了，一切问题你是作为一个知识来学习理解的，你得到的是一些方法。谈到这种艺术的问题，有些时候我们知道，它需要体验，需要个人化的把握和处理。艺术史当中被人承认了的那些好东西，看起来好说一些，比如范宽的东西好在哪儿?金农的东西我们怎么看?是吧?但是，剩下呢?我们面对当代这块东西，只有是学生自己面对吗?其实不是的，因为不好讲的，或者说没有一个定论的，我们就绕开吗?也不是。所以我觉得不懂我们可以先直说不懂，但并不等于放弃了对于这种现象的认识和关注。

　　赵奇：我们看看这个问题：“我们都是历史的当事人，肯定不会跳出这个时代来看待这个时代。放到一幅画上，在艺术史中，肯定有它的当时的时代意义，有它后世的历史意义，有对它的时代看法，有对它的历史看法，也有很多当事人的和后人的个人看法，赵老师能举例谈谈您对其的看法吗?”这样的问有点模糊……

　　赵奇：那我猜一猜吧。他这是不是想说，绘画本身，绘画那个创作动机?是这个意思吗?还有复杂一点的问题，……作品有它当时的意义，也有它历史的意义，假如是这个问题的话，我想，你说还有很多后人的看法，实际上就说明艺术作品不是个人的东西，它的内容是活着的，它永远能给人以影响。但是，艺术家本身，他不可能去考虑到以后的意义。他只是关注当下，关注自身的遭遇。艺术都是当下的，那是谁说的?“一切艺术史都是当代史”，我相信，没有人在创作一件东西的时候说，我现在要把这件作品放进美术史，这不是你的事。你是什么呢?不过是对生活有了一些感受，你表达了，大家对你的表达感兴趣，你赶上时候了，“一不留神写个《红楼梦》”吧?那就留下了。一切条件都具备，可是，你没写出来，那个没有关系，那是命运。那是你的命运，也是别人的命运，别人无法看到你的精彩故事。就像他们评价海子似的。说海子的存在，“那些聆听过他朗诵的人有福了!”他爱过的“四位女性有福了!”“中国广大贫瘠的乡村有福了!”“中国簇新的诗歌有福了!”，大家有福，因为有海子。……可是海子他自己不会去这样想问题。他只是写出了自己的感受，他只是贴近生活，是吧?就是贴近自己，不要把贴近生活的意思理解成过于意识形态化，我们会有这样的问题的。我想创作生活就是贴近我们自己，贴近我们内心，说我们遇到的事情和感受到的事情。那么，在作品当中我说出来的这个东西呢，如果是……别人也可以体会到，怎么说呢?……与之产生共鸣，那种享受就不是一般意义的感动了，其中会有着深刻的内容。艺术作品是大家的共同拥有，这样的一种东西是不是就可能就进入艺术史呢?说着这个问题时我就想，先不用去管它吧，再说那也不是自己的事。如果这个同学的问题是一个为了学习的问题，那就是开始我说的，人类生活需要艺术，需要精神上的皈依，需要寻找非现实的“乐土”，我们呢，我们也没有别的能力，那么……就画吧。

　　问：赵老师，我这有个体会，就是我看了展览我，最大的感觉……，首先是真诚，画的很真诚，大部分是……大部分很真诚。我觉得，可能很多很多问题堆积到最后，还是一个真诚的问题。就是有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或者说，我们现在看到的是不是真正要看到的。怎么说呢?每一个层次看到的东西不一样。然后……大部分的时间是生活在这种很懵懂的状态。我们现在看到的是这样的，过一段又是那样的。我觉得，这种东西是否能从教学上去解决?我看很难解决。是否更应该从……是不是在人物的教学上给予更多一点的教育，或者说画外……

　　赵奇：我们来谈问题的时候，我倒觉得还是把希望，你说解决的问题，寄托在我们自己身上，就是说，我们自己，我们都有所担当。如果我们都把问题都放在绘画之外的教育上，可能也不是那么一回事。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说修养，画外功夫嘛，……我总觉得那样谈话有点玄，飘乎乎的感觉，而且那样说下去，会把自己搞蒙，甚至时间久了，你都不敢动手。绘画这种事情还是画出来算数，它的特殊之处是需要手头功夫，当然，也可以把这功夫说成修养……总而言之，不要感觉我们什么都没有，我们是通过绘画来谈问题的。我们有一支毛笔，一张纸的时候，能不能解决我们面临的困惑?这里的根本和信心，就是前边你说的那个真诚，我非常感谢你说我们同学画的很真诚，如果真那样的话，是对作品的最好肯定。实际上我们也想尽量做到，也是在教学上我们始终坚持的……。我们说绘画是生活中的一种需要，那么，将这种行为看作是画给自己的如何呢?这样绘画也就是证明自我的一种途径了。由此，它必须是真诚的，我们不允许它有瑕疵。在这个意义上讲，我们并不十分看重题材，在教学中这是重要的。我们每天面对模特儿，面对作业，在这种平常的，有点重复的事情上能保持心中的理想，的确需要一种品质，这是针对学生，也是针对教师来说的。不要认为教师总是优秀的，多数情况下，往往是教师出了问题，是吧?。因此，我们谈到真诚，是说每个人，不要把解决问题的方法寄托给别人，或者说从其他地方找来一方药，其实不行，也不现实。现在流行的一些理论听起来似乎也有理，但是就是觉得它不实。我们想问题不是仅仅出在我们绘画的这一帮人身上，在理论的研究上，也存在与我们一样的问题。

　　我们谈一切从现实出发，涉及了我们对传统的复杂情感，比如画模特儿的时候，那些平实的形象，自然地引起我们对笔墨的怀疑，这其中也暗含着对高尚、对精致的怀疑。粗糙的现实，怎么表达传统的那份高贵呢?但是，我们有一支毛笔，那么内容也就不一样了。我们可以自己试着来画，是认为怎么画好就怎么画吗?所以我们强调了毛笔就是承认了艺术的所有规矩，这是什么呢?我们不想头脑空空，也不想把自己搁置在一个文化沙漠里。作为绘画的人，对此应该感到很庆幸，因为我们有了毛笔，我自己是这样感觉的。同时，我们知道有了那么多的画家与我们一道，其实你的困惑，包括孤独，包括你感到学识不够，我相信所有的人，所有的艺术家，没有人觉得自己什么都行的，活得滋润吧?那样的人是电视里的超男超女。艺术家那种不安，无非也是一种思考，我觉得多一点这样的意识，可能也没什么不好。我还说，所幸的是我们有这种方式，就是我们还懂得绘画，我们能在这个下午，能在这个晚上，能在星期天里，翻一下董其昌的画册，如果觉得哎呀，很舒服，真好!我们看一下金农、齐白石，看一看王羲之，如果觉得时间没有白过，觉得很充实，可不是看电视连续剧啊，这是两回事。在今天这个时候，如果你这个人，能拿起董其昌来看，拿起金农来看，看看他们画的味道，我就说“朋友，你行了。”

作者：赵奇